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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在道,是为“中元”,乃地官赦罪之日,当诵经作蘸,普渡十方孤魂;在释,是为“孟兰盆日”,当设斋饭五果,以救地府倒悬;在儒,则为荐新之日,更是礼记所允,一年中除春秋大祭之外,另一个可以祭祀祖先的重要日子。虽说儒释道三教合流已非一日,早有“同质异形”之讥,但似七月十五这天一样将三家思路之一致充分展示的,却也还是极为难得。
时为七月十四,隔日便是中元,街头巷尾搭的都是法师座、施孤台,家家户户皆在准备布田香、水旱灯,至于什么面桃寿米,三牲五果更是琳琅满目,林林总总,那也不能赘述。
“瓜都城,真是很久没有那么热闹过了…”
凭窗油然长叹的,是现任瓜都太守,康子范,他这些天来操劳的不轻,眉宇之间尽写着一个乏字,脸色也有些苍白,对坐上人见他俯视街市,状甚出神,一笑,提壶将康子范杯斟的满了,捧杯道:“总是康公抚民有方,才能于数日间安定这十余万百姓…崔广敬康公一杯。”
康子范正在出神,被崔广一语惊回,忙双手接怀,道:“晚生怎当此礼,夏黄公过誉了…”到底吃劝不过将酒饮了,又毕恭毕敬,双手奉上一杯,待崔广也饮了,方才道:“全赖殿下恩德深厚,谢公慷慨施爱,下官尽些份内之劳,那都不值一提…”顿一顿,又叹道:“而且凶手始终未有着落,百姓不敢还乡,地方不得安靖,都是下官有失绥靖之职,惭羞之意,每不能消…”
自近十余日来,瓜都城四郊凶案迭现,民心惶惶。因为瓜都城内始终也是一片太平,遂开始有百姓向城中逃难,此风一起,应者云集,短短数日内竟有十余万百姓逃入瓜都,对近百年来人口始终也在十万之下的瓜都来说,这就实在是一个非同小可的冲击,也曾使曹奉孝等人相当不安,担心可能会出现的混乱,却未想康子范居然在民间极有官声,几道布告一出,无不景服,十余万难民各依村里之分,以长者社老为首,按着官府的安排,在被指定给他们的地方分散居住,并未造出什么值得注意的事端,极少数的几起冲突往往还没有等到衙役们赶到便被自家长者平息,如此理民之能,着实令各家人物惊叹不已。
当然,这一切也有赖于谢家的全力合作,瓜都败落已久,商贾皆衰,亦无粮藩之设,康子范虽能安民,却变不出柴米油盐,还是谢叔源登高一呼,宣布谢家将全数承担四方难民在瓜都期间的食宿所费,之后,因为中元将近,他更慷慨宣布,会将一应节日用物尽皆承担,这几日间城中搭台散香,散米供果几乎都是谢家子弟分发的,虽然只是数日,但粗粗算来,怕不要耗费几万两银子才够,若非是谢家这样的老牌世家,也真不易承担。
“耗费很多,不过,我想谢公的心里应该是非常高兴的。”
“因为,就算是假象也好,这个瓜都城,终于又活过来了…”
声音和眼光都很柔和,康子范嘴角带着淡淡微笑,慢慢扫视着下面的瓜都街镇,那里,有很多地方,是已经七八十年没有人活动过了。
“夏黄公…您是北方名士,看惯名城大邑,或者不觉得这儿有什么了不起,但土生土长的瓜都之民,却始终把这里当做骄傲呐…”
百多年前的瓜都,本是袁州首府,亦是有百万人口,规模不输帝京的巨大城市,之后因为谢晦之事而告败落,人口快速减少,再没法支撑过去那方圆数十里的庞大规模,七成以上的街区都告荒废,很多房子从九十年前就再也没住过人,空任鼠窜蛛结,慢慢朽颓,若非如此,换作其它随便什么城市,一下之涌进十来万人,便地方上再富庶,为官的再精干,也决然是没法子妥当安置。
“说得对,不过…”
微笑着,崔广又为康子范续上一杯,笑道:“毕竟还是康公深孚民望,才能安定百姓,须知十数万乱民仓仓皇皇,而为奸人挟惑成乱的事情,可也是屡见不鲜哩!”待康子范又谦让几句,才道:“康公抚此,也有些年头了,看瓜都一地治理如此,足见康公之能,却迟滞与此不得其用…吏部有失,吏部有失哩!”
若说这话中,已微有招揽之意,康子范却若不闻,只是闷声吃菜,崔广等得一会,脸上微微有些失望,自饮一杯,笑道:“康公事繁,在下告辞了。”康子范忙起身伴他一楼,一边道:“近来瓜都不甚太平,夏黄公居所尚远,要不要在下遣几个人送一下…”崔广一笑道:“不必了。”又道:“冯将军。”只听闷闷一声答应,康子范忽觉眼前一暗,不知那里冒出来一名彪形大汉,身长十尺,肩阔腰圆,面无表情,负着手,横在一侧。
康子范微一沉吟,动容道:“这位…敢情便是‘大树将军’?”见那大汉答应一声--仍是瓮声瓮气的---忙拱手道:“久仰冯将军大名…”那大汉却实在不爱寒暄,呜呜噜噜了两声,谁也听不清说些甚么,便算是答应过了。崔广在一边笑道:“冯将军不擅言词,康公莫怪。”康子范却那敢承担?连连施礼,直待两人去的远了,才慢慢放松身子,便觉背上湿冷---那是刚才的冷汗冒出来了。
(大树将军冯功逊,二十年前便拥有第八级力量的刀豪…一直留在南方,守卫刘家本部的宿将,竟然也被派出,而且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进入了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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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光很好的房间里,没有椅子,却有四张书桌,墙边更有两排书架,书架上塞得满满登登,桌上也铺得满满的,曹奉孝嘴里横咬一支狼毫,在书桌间踱来踱去,眉头蹙的紧紧的,时不时在某张桌子边停下来,翻看些什么或是援笔疾书。
(仍然是没有头绪,头痛,真是头痛…)
对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极感不安,深信一些“大事”正在被酝酿着,曹奉孝极想尽快将一切梳理清楚,却总也没法推演出一个万全之策。
(谢家到底在搞些什么花样?施恩如此,难道要诱裹难民成军,但,这样子的部队,是没有任何战斗力可言的…)
“谢家在搞什么花样,实在是很让人头痛呐…”
突如其来的说话,一语点破曹奉孝的心声,亦令他的眉头松开,转回身来,道:“师兄。”
“唔,不再称我先生或是军师,这就很好…因为时间太短而少吸收了很多东西的你,也终于开始慢慢进入‘鬼谷’的思考模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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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瓜都以来,这已是曹奉孝与天机紫薇的第二次会面,前次是两天以前,天机紫薇悄然出现在书斋中,希望和曹奉孝讨论一些东西,但首先,他向曹奉孝强调指出,希望今后以师兄弟相称。
“各事其主,若有需要的时候,我们都该毫不犹豫的使用刺杀或是离间之类的手段来将对方清除,但,你却应该记住,那样做,只是为了工作。”
“为了工作而相互敌对,即使到死也好,那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忠诚于各自的‘主公’,为他而将我们的‘能力’奉献,但,在那之外,你不应该有什么私人情感上的‘仇恨’。”
“不仅仅是对着我或仲达,对敌方阵营中的‘谋士’、‘将领’、‘士兵’…甚至是对敌方的‘主公’,你都不该有什么‘仇恨’,不该有任何的私人情感,要记住,这一切,只是工作。”
“仇恨会蒙蔽人的心,会捆住人的手,会使人面对着‘较少牺牲’之路而白白错过…这原是鬼谷的第一戒条,因为你似乎没有学到,所以,我来说给你听。”
这样的开场白之后,天机紫薇表明来意,希望与曹奉孝进行合作。
“不要误会,云台山与曹家之间,并没有多少合作共处的空间,只是在目前这个时间点上,我们的确有很多合作的必要。”
毫不客气,天机紫薇直指出曹奉孝的谋划,并表明态度称云台山同样乐见谢家被逼反,愿意从中协助。
“我是一个人在这里,嵬集情报上很不方便,所以希望能够共享你们以官方立场收集起来的信息,分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