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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那韩汀娘已是动弹不得,只顾着哭,那白肉大喇喇露在外面,上面青青紫紫。吕大胡忙叫婆子裹上韩汀娘,谁知那婆子故意作弄,拉了这边带子,掉下那边带子,半天都装裹不好。
眼看就要升堂,吕大胡忙叫了担架,用一床被子将连爬都没力气爬的韩汀娘裹住,一径儿抬到大堂。一路上被闲汉们指指点点,那韩汀娘眼泪也流了一路。
等府尊问明缘由,却头疼起来。原来这色盲之症虽然时常有人患病,却不能直接判定韩沁是亲生子。若要判不是,也没个凭据。
正在这焦急之时,南县的刑名秦师爷却偷偷递了句话,想请府尊用那“滴血认亲”之法求证。府尊听得,顿时大喜,立刻找来银针瓷碗,就要验血。
围观众人屏声静气,瞪大双眼,谁知韩沁和韩大官的血,摇摇晃晃分在两边。等那梳洗完毕的韩汀娘上堂,又验一次,也是不能相溶。
韩家众人登时理直气壮,乱混混围成一团,骂那韩沁、韩汀娘是贱人杂种,要让这两兄妹立时脱下衣裳,净身滚蛋。那韩游也亮出举人身份,说愿聘这韩汀娘为小妾。陶舅爷目瞪口呆,却呐呐说不出话来。
那韩沁、韩汀娘都不相信母亲出墙,却被嘲笑是赖在韩家不走。话说女儿像父,儿子似母。虽然汀娘有着韩家典型的鹅蛋脸和柳叶眉,却因血液不溶,被韩大官怀疑是族中的贼人与陶氏苟合所生。
比起韩大官,韩沁长得更像陶舅爷,越发不知父亲是谁了。那韩大官心疑同族兄弟,猜疑那奸夫就在公堂上,混在韩家队伍里,正盯着自己暗自嘲笑哩。韩大官越想越气,一连声要赶走兄妹二人,散了众人,让那奸夫赶紧滚回去。
眼看着韩沁被韩家奴仆剥衣剥靴,韩汀娘被韩家婆子揪着头发,就要拖走。陶舅爷是拦得了这个,护不了那个,忙于奔命。
闲汉们都可怜这对兄妹,却无人拦那韩家仆人。府尊也是叹息久之,却无法帮衬,只怨那陶氏不守妇道,留下身后儿女受罪。那陶舅爷回身去护韩汀娘,反被婆子们又打又踹,玉佩摔碎在地上,一身锦衣也挂了丝。
冯府尊见着不像样子,喝住众人。本要退堂,却见大堂左侧转出个人来,生得甚是面善。只听那人规规矩矩行礼,说道:“府尊大人,这滴血认亲法却是不准”。
冯府尊定睛一看,又听得左右提示,原来是那“卖妻为妓”案里最后救了乔娘子的人。冯府尊本就对张小九有好感,又可怜这兄妹两,于是让公差喝住那乱喊乱叫的闲汉,听这张小九继续分说。
只听得张小九继续说道:“这滴血认亲,本就不准,那有血缘之血可以不溶,无血缘之血可以相溶。若是水中滴有清油或白矾,有无血缘,均能相溶。”话毕,堂下大哗,那韩家全家不信,只说这是陶家请来的托。
见众人不信,张小九又请府尊在堂下随意指了十人,都来和韩大官验血,却十中有三,血液相溶。顿时韩家鸦雀无声,众人都诡奇地盯着韩大官。
那韩大官惊得无话,暗想父祖与自家并无私生子女在外,怎得有如此多亲眷。忙忙又找了十人验血,却是十中有四。韩大官惊得跌坐在地上,那韩游也大张着嘴巴,半天合不拢。
闲汉们见状,全都窃窃私语,陶舅爷却整了整破损的衣裳,捻须微笑起来。又有那好事之人,从邻近拿来白矾和清油,滴进验血的瓷碗里,那些不溶的血全都溶了,堂下顿时喑哑无声,一双双眼睛全盯着张小九。
府尊也甚是惊异,忙忙问起缘由,那张小九继续说道:“其实韩家男丁不分红绿,是由一种病所致,姑且叫它色盲病。”
“话说凡间之人,父精母血,怀胎十月,才能生产。若是要生女,父母都赠出体内坤气,若是要产男,则父赠乾气,母赠坤气”。
众人听得奇异,却听那韩举人打岔道:“兀那小厮,先不论你被陶家收买,就说这乾气坤气乃是道门知识,你这泼皮一字不识,怎得在府衙大放厥词!”韩家众人也醒转过来,一起叫嚷,还有那故意刁难的,问“产男怎得不是全赠乾气”。
府尊见堂下乱混混,让左右抬出刑棒刑凳,往堂上一摆,那韩家顿时无人再闹。
张小九见了,心下稍安,继续道:“这男子体内,是乾坤二气,女子体内,只有坤气。男子被宫刑,去了乾气,只留坤气,所以宦官才有妇人形态。女子再健壮,也没有乾气,所以假凤虚凰也不能生产”。
只听堂下又有人怯怯道:“那小倌倌也不能生产哩”,却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官人。众闲汉听得想笑,又怕府尊发怒,只把那笑憋在喉咙里,叽叽咕咕甚是奇怪。
张小九回道:“小倌也是男子,体内虽有乾坤二气,却没有宫房产道,只能调和阴阳,却是生产不了。宦官同样,只有女子才能生产”。
见众人都在思索,小九又说:“这色盲病是一股气,只藏在坤气里。若人体内的坤气全都有该病,此人就不分颜色,两眼如盲。若没猜错,韩家两房庶子的母亲,都有色盲的父亲。这些父亲将藏病的坤气赠给女儿,母亲的坤气却是正常,所以女儿有一半坤气藏病,却仍能分清颜色”。
“而韩家两房官人,体内坤气全藏了病,是因为他们的坤气只来自韩老夫人,老夫人的坤气也全是病,因而韩家母子三人不分红绿”。此时众人都已听住,只有那府衙公差想问这素来机敏的秦师爷,那秦师爷正埋头狂记“乾坤二气”,哪还顾得上回他。
“而韩府姨娘们生产时,藏病的坤气和韩家的乾气相合,所以庶子全是色盲。正房陶氏的坤气无病,和韩家的乾气相合产下的韩沁,才是唯一没病的”。
府尊听完,招来闲汉一问,证实那韩家姨娘们是两姨表姐妹,父亲的确是色盲,又见张小九有凭有据,不由得偏向几分。
然则“乾坤二气”实是奇异,只得先拘禁原告被告,嘱咐小九随时听传,又写了书信询问国师玉虚子,还让左右寻觅一些患病之人,查谱问源,看看能否用“乾坤二气”来解释。
话说那陶舅爷原本就搜罗一些患病人家,再加上公差搜集的,共有几十例,套了“乾坤二气”一试,全都契合。
那国师也回了信,说是道家虽无记载,这二气论推演起来却无甚矛盾。又说这二气论已呈给赵官家,不多时会有封赏哩,还说想收张小九做个徒弟。
那小九听得,慌忙说自己当日只是见韩家兄妹无辜,才冒险一试。二气论也是幼年自家外祖所说,那外祖已经折在汴梁旧难里了。又托府尊推却那收徒之事,说是已有了娘子,羁绊红尘已久,清不下心来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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