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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小强说:“卢旺达战争结束后,他们就分开了,波琳娜回了俄罗斯,他跟我们一起回国。后来车臣战争爆发,我们也应俄罗斯政府的秘密邀请,进入车臣参与了这场战争,对付那些从国内跑到车臣去参战的分裂份子,他们就是在车臣相遇了。当时她成了伞兵连连长,而他成了我们中队的中队长。”
他不无钦佩地说:“她真的非常厉害,心思细腻,目光敏锐,总是能一眼看穿敌人的心思,找到敌军的破绽,与我们中队相互配合,一次次猛击车臣叛军要害,让车臣叛军血流不止。如果她生在卫国战争年代,必将成为像柳德米拉·帕夫柳琴科那样家喻户晓甚至举世闻名的战斗英雄。”
苏红的声音阴恻恻的:“那我呢?如果我生在战争年代能成为什么?”
曹小强赶紧讨好:“你是女王,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是女王!”
苏红哼了一声,不作怪了。
曹小强擦了一把冷汗,继续说:“陈静,不是我打击你,他们真的是最好的伴侣,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他了。”
陈静黯然说:“我知道……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曹小强说:“后来?后来他去执行任务,她负责配合的,但在节骨眼上出了差错,俄军一个新兵营在山区被数千叛军团团包围,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了,俄军改变了部署,让她率领整个伞兵连乘坐直升机强行突入山区,前去增援新兵营,她义无反顾的去了。出发之前上级告诉她,只要坚持几个小时援军就能到达,结果那一仗她打了一天两夜,直到她的连队伤亡殆尽,也没能看到援军。小剑一次次跟她联系,她明明已经快撑不住了,却每一次都用轻松的语气说她那边情况还好,不用担心,让他先睡一觉,睡醒了她就回来了……她害怕他去救她,叛军手里有大量防空导弹,强行搭乘直升机突入山区,很容易被击落的,她不想让他受伤。”
陈静默然。
曹小强继续说:“后来他按捺不住了,带领我们搭乘三架直升机强行突入山区去营救她。当时她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孤注一掷带领最后三十多名老兵向叛军指挥部所在的高地发动飞蛾扑火式的攻击,将叛军打得阵脚大乱,新兵营趁机突围逃出了生天,而她的连队则全部死在了那里,她本人也身中数弹,身负重伤,在最后关头她用电台呼叫炮兵集中所有远程火炮向她所在的位置开火,她要跟叛军指挥官同归于尽。”
陈静为之震撼。她不得不承认,波琳娜确实比她更适合萧剑扬,跟她相比,自己实在太柔弱了。
曹小强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遗憾和惋惜:“我们在炮火到来的前一刻赶到,将她救上了直升机,可惜,已经太迟了。她伤得太重,抢救无效,最后是他将一支强效肌肉松驰剂注入她的静脉,帮她解脱的,那时候,他们的孩子已经有两个月了。你能想象他的痛苦么?他跟疯了一样追杀着叛军,炸弹用光了就用机炮扫,机炮炮弹打光了就降落,抄起步枪继续追杀!几百名叛军给吓坏了,跪地求饶,他挨个向着他们的后脑勺开枪,弹匣里的子弹打光了就用手枪,手枪子弹打光了就用战术刀挨个割断他们的咽喉!当时我看得心惊肉跳,不得不上去阻止他,否则他会彻底失去理智,变成一个杀人狂的!当时他连我都认不出来了,扬手就是一刀捅过来!”
陈静面色煞白,恐惧和疼痛一齐袭来。那个傻子,心明明已经破碎了,却一句话都不肯说,他到底背负了多少沉甸甸的过往啊!
曹小强说:“她死了之后,他有很长时间陷入了迷乱之中,在训练和执行任务的时候还算正常,但是一旦闲下来就有点精神错乱了。在吃饭的时候他时不时会习惯性的夹起一些好菜送到对面去想让波琳娜吃,然后才反应过来对面根本就没有人,甚至有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也会这样,打开水壶喝了水就习惯性的递给波琳娜,反应过来对面没人后就发愣、发呆。白天有我们陪伴尚且如此,晚上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可想而知了。以前他总是做噩梦,梦到他父亲的死,梦到中队的老队员被他带进敌人的陷阱中血肉横飞,她死了之后,他根本就睡不着了。安眠药对他一点用都没有,他只能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度过一个个不眠之夜。那段时间他瘦得很厉害,军医不得不定期给他注射强效氨基葡萄糖,不然指不定他什么时候会突然昏倒。”
陈静心疼得无法呼吸。她一直在怨萧剑扬变了心,对她太冷漠,现在才知道她对他的了解有多匮乏。经历了这些,他又怎么可能不冷漠?
曹小强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开除军籍吗?”
陈静摇头:“不知道,我一直很好奇,但他不肯说。”
曹小强低叹:“他当然不肯说,他甚至不敢去想,每回想一次,对他而言都是一场痛不欲生的酷刑。”
陈静失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曹小强说:“从车臣回来后,我们参加了金三角缉毒战争,本来打得好好的,但上级突然让我们放弃消灭武装贩毒团伙的行动,集中整个中队的力量去执行一次关系着国家未来二十年安全形势的任务。我们去了,也拼尽了全力,直到死伤殆尽才知道,原来我们不过是上级抛出来吸引敌人火力的棋子……明明有两个中队就在附近,可他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在敌军绞杀之下伤亡殆尽,没有一兵一卒来救我们!那一次,我们中队有九名队员当场阵亡,两个重伤,整个中队几乎不复存在了。为了掩护队友,他一个人去迎战五名跟他一样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敌人,干掉了四个,抱着最后一个从悬崖上滚了下去……想必你也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有点不自然吧?那是因为从悬崖上摔下来,他一条腿的胫骨被摔成了两截,两节脊椎严重移位,其中一截破裂了,经过整整一年的治疗才重新站了起来……”
陈静哭了,哭得很凶。
曹小强等她稍稍平静一点了才继续说:“那一次我真的气疯了,当场拔刀想一刀捅死那个拿我们当炮灰的上级,但他喝住了我……整个中队快死光了,他比任何人都要痛苦,但他仍然相信那个混蛋,相信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我因为严重违反了军纪,被开除了军籍,而他则留在部队养伤。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在去年选择退役,想必是坚持不下去了吧。陈静,你告诉我,当一个人失去了这么多之后,你让他还怎么笑得阳光灿烂,让人如沐春风?”
陈静喃喃说:“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帮他分担的,我可以的……”
曹小强说:“你根本就不知道他的苦,更不知道他的痛。还有,他漠视你的离开并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他不敢再去拥有了,因为他害怕再失去,真的害怕了!”
苏红插嘴,声音有点哽咽:“你是说他是因为害怕再失去,所以才躲了起来,躲到了俄罗斯?”
曹小强说:“是的。他给自己打造了一副冰冷的、坚硬的外壳,躲了进去,拒绝让任何人进入。”
陈静哭了好久才问:“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曹小强说:“知道,怎么了?”作为萧剑扬唯一的好友,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他当然有萧剑扬现在的地址。
陈静抹掉眼泪,说:“把他的地址给我,我要去找他!他想缩进壳子里可没那么容易,我一定要将他那副自欺欺人的外壳敲碎,把他从那个阴暗寒冷的角落里拽出来!”她一字字说:“波琳娜能做到的事情,我一样能做到!”
曹小强说:“地址我可以给你,不过……我不赞成你现在去找他。”
陈静不解:“为什么?我们已经虚耗了整整八年,你还要让我们继续耗下去?”
曹小强说:“他需要冷静,需要一段时间慢慢思考,让自己喘一口气。你再给他一点时间好吗?逼得太紧可能只会适得其反。”
陈静犹豫半晌,才说:“好!”
电话就这样结束了,曹小强将波琳娜家乡的地址通过短信发送到了她的手机。看着那条短信,陈静泪流不止。
你这个傻瓜,为什么要自己背负这些?为什么什么都不肯跟我说?难道我不能帮你分担一些吗?
还有,你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那么害怕失去?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若不弃,我便不离!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吗?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我等了你整整八年,如果从我随父母回城的时候算起,就是二十年,我把二十年时间都用来等你了,你想逃开?可没那么容易!
你等着,我一定会去找你的。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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