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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芸诺话说得顺畅,完了,也不看屋里众人反应,挑明了话问裴老头,“我带小洛看病确实赊账了,那会儿没分家,爹娘不想给这笔银子无可厚非,大不了当分家分过来的……债务……”
最后两字她说得轻,屋子里的人皆变了脸色,就是韩仁义,也搁下碗,看了过来。
裴老头面色震怒,像吃人似的,穷苦一点的人家欠的银子多,分家也有分债务的情况,可裴家还没有穷到分家分给儿子一身债务的地步,沈芸诺是不想让他好过,宋氏脑子也转过弯了,怒气冲冲地瞪着沈芸诺,雨扑上来打她,被韩梅拉住了,“娘,三弟妹和你开玩笑了,那会的事儿已经过了,不是多少钱,一并给了就是。”
韩梅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十一文钱,在宋氏眼里值很多了,她如何舍得,拉着韩梅的手,碎骂道,“你以为家里今年日子好过,往年卖花还能挣点钱,今年,什么都没了,你巴巴地为她着想,老三回来,手里的银钱可没上缴,你傻啊你。”
宋氏的话与其说恨韩梅不争,不如说指桑骂槐,骂沈芸诺和裴征没良心,换成别人没准会不好意思,沈芸诺好似听不出话里的意思,继续道,“大嫂,娘说的是,这么多钱,还是我自己给吧,虽然刚分了家,又花钱修葺了屋顶,欠别人家的钱终究是要还的。”屋顶二字她咬得重,说着,伸手往怀里掏着,宋氏急了,她说一番话是希望沈芸诺主动提及裴征的工钱,不想沈芸诺不上当。
“韩大夫忙得很,还不赶紧回屋拿银子?”裴老头气得脸色通红,沈家人都是脸皮厚的,从上次沈老头所作所为就能看出来。
韩仁义不是多话的人,收了银子,将裴元平的名字划掉,起身准备回了,从宋氏递过来的银钱中拿出三文教给韩梅,“小木他们呢,我难得来,也没带点礼,这你拿着,给他们买糖吃,就说堂爷爷给的。”加最后一句是不想钱最后落进宋氏口袋。
宋氏原本一亮的眼神瞬间黯淡,盯着韩梅手里的三文银钱呆。
“娘,我和小木他爹送我堂啵出门啊。”
下着雨,家里没多少事,又刚得了人家三个铜板,宋氏哪有不应的,满脸是笑地将人送到门口,提醒韩梅将小木几人接回来,孩子喜欢出门玩,村子里小孩子多,能躲雨的就那几个地方,韩梅点头记下。
地滑,裴勇扶着韩仁义,问他接下来准备去谁家,可以送他过去。
“我自己走就成,听说家里的农活还没忙完,别耽搁了你,我和梅儿说几句话就成。”上次韩梅来他这边抓药,他想起沈芸诺赊账一事,韩梅让他帮忙,才有他今日这一遭,不想,沈芸诺不是好糊弄的,三言两语就逼得裴老头和宋氏没了法子。
看着小径上裴勇远去的身影,韩仁义叹了口气,“你那位妯娌不是好对付的,我看你爹娘拿她没有半点办法,今日的事情过去就当过去了,别让她看出了什么,我看裴勇人老实,你又生了三个儿子,有韩家人在一天,谁都不敢欺负你,那位妯娌,能远着就远着吧。”自己这个侄女,为人聪明喜欢算计,难得嫁人了遇着个对手,而且,对方明显段数更高,韩仁义不想她吃了亏,“你守着裴勇好好过日子,等分了家就好了。”
毕竟不是自己女儿,韩仁义也只能安慰劝说,沈芸诺一帮人能远着还是远着。
“我心里有数,劳烦您跑一趟了。”死过一回后,沈芸诺性情大变,韩梅想了又想,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堂伯,您说,一个人伤了后脑勺,醒来会不会变了个人?”
韩仁义没听出韩梅话里的意思,认真道,“伤了脑子,变成怎样都不是咱说得清楚的,有人傻了,有人记不得之前的事情了,还有人突然变聪明了,变个人是自然,不说其他,就你三嫂,有了儿子不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韩梅的三嫂嫁进韩家好几年才生了个儿子,之前整日郁郁寡欢抬不起头,做什么都慢条斯理的没少挨骂,有了儿子后,话多了,干活也勤快了,更懂人情世故了。
想想真是如此,韩梅不再深究这个问题,陪着韩仁义将兴水村的债收了,将人送到村口了才往回走。
因着稻穗湿了,裴老头阴沉着脸,宋氏平白无故花了银钱,心里不痛快,逮着谁干活不老实就骂,刘花儿和裴万更是小心翼翼,生怕惹得二人不快,只干活不说话。
裴秀听沈芸诺指责她,只当周菊和沈芸诺串通好了,不让她在家里好过,周菊坐在地上脱谷粒,她在一旁边绣自己的嫁衣边意有所指道,“四嫂和三嫂什么时候关系这般好了?今日三嫂话里话外骂我懒惰,亏得我说了亲,否则坏了我名声不是害我一辈子吗?”
角落的谷粒没晒干,又有稻穗淋了雨,裴老头心里不痛快着呢,闻言,皱了皱眉,老四媳妇向来话少,逆来顺受,对这个儿媳妇,裴老头还是比较满意的,“你三嫂没说错,便是说了亲,家里的活也得做,你在家,所有人宠着你,到了夏家,什么都不做,夏家人会怎么看你?”
裴秀不以为意,反驳道,“夏家有长工,什么事需要我做?爹也就喜欢瞎操心,有力气训斥我,不如好好说说三哥,瞧瞧三嫂成什么样子了,当着外人,一点面子不给您和娘,谁家儿媳是她那样子的?”
裴秀对沈芸诺没什么好感,以前,家里亲戚谁不说她长得好看将来有福气,沈芸诺进门后,那些人就爱对沈芸诺评头论足,话说得委婉,也是称赞沈芸诺长得好看的,要她说,沈芸诺最多算清秀,脸上不抹脂粉,髻上没有娟花,真不知哪儿好看了。
看裴老头冷了脸,宋氏眼神喝止住裴秀,老三那边是彻底管不着了,裴老头说有什么用,这个儿子,真是白生他了,“秀秀说得是实话,你生气也没用,老三咱是管不着了,我看改日就让他封了门,眼不见为净。”
“说什么呢,老三不是咱儿子,以后老了,不让他养老?”两老口虽说跟着老大,年纪大了,难免身子出毛病,看病的钱可是每个儿子都要出的,不为着其他,裴老头不会跟钱过不去。
宋氏嘀咕了两句,没再说什么。
一场秋雨,接下来几日都断断续续的,谷粒没干,裴老头着急了,想着拿晒玉米粒的法子晒谷粒,每间屋子的炕利用了起来,谁知,刘花儿和裴万不注意,炕太热了,上边的谷粒烤焦了,整个院子都充斥着淡淡的糊掉的味道,以及浓浓的米的香味,裴老头怒不可止,炕上的谷粒晒得差不多了,淋了雨的裴老头和宋氏亲自守着,不想还是出了岔子,裴老头捡了棍子追着裴万大,一大家子,一年就靠着这么点粮食,被裴万浪费了这么多,之后日子怎么过,一口气没顺过来,裴老头晕了过去。
宋氏坐在地上哭天抢地,一时之间,院子里又一团乱,裴勇和韩梅退了炕眼里的活儿,朝一侧木讷的裴万没个好脸色,“还不赶紧扶爹去床上躺着。”
裴万愣愣地伸出手,架着裴老头走了几步,又转过身,不知所措地问裴勇,“床上晒着粮食,爹躺哪儿?”
裴万和刘花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炕的粮食就这么毁了,裴勇手边有棍子,指不定也会打人,暴躁道,“不会自己找地方,没长眼睛是不是?”裴勇心口起伏得厉害,韩梅第一次看他火,也愣住了,想起韩仁义说的,韩梅心里冒出个想法,说不定,这次是个机会,上前劝裴勇,“别生气了,家里成这样子了,想着接下来怎么做吧。”
屋子里动静大,沈芸诺也听着了,她准备和小洛出门挖野菜,野菜越来越少,她寻思着晒干了,保存着冬天的时候吃,小洛不喜欢闷在家里,兴奋地应下,下过雨的村子,一草一木都干净得很,山野间的草渐渐黄枯萎,一圈下来,收获不算大,沈芸诺烧开水,烫了野菜,然后用簸箕装着,小洛新奇不已,“娘,为什么要晒?”
“以后小洛就知道了,估摸着你爹快回来了,咱去村口接爹爹怎么样?”田里遗漏的稻穗了芽,清幽幽的一片,她去看过了,如果养几只鸭子喂在田里,过年就有肉吃了,她想和裴征说说这事。
裴征去地主家做工,照理说能歇在那边,不放心沈芸诺和小洛他才不辞辛苦的来回跑,刚到村口,远远地看见两人站在村口,翘以盼地等着,裴征胸口涌上一种难以诉说的情绪,他低下头,放慢了步子,望着脚上的鞋子出神,庄户人家下雨都穿草鞋,冬天也是,沈芸诺担心他脚受冻,在布鞋外边包裹了层油纸布,稍微做了改变,油纸布顺着他裤脚蔓延膝盖,有点像地主家少爷穿的靴子,鞋子贴脚,不打滑,今日好些汉子问他鞋子哪儿买的,裴征说是家里媳妇做的,看他们一脸羡慕,他说不出心里的感受。
“爹,爹……”小洛欢快地挥着手,不是沈芸诺拦着,估计飞奔过去了。
抬眸,敛去了心底复杂的情愫,挥挥手,“爹爹回来了,小洛怎么不在家等爹爹?”今日下雨,帮着割了不少稻穗,明日再下雨就不去了,天晴了再说,上前抱起小洛,朝沈芸诺道,“路不好走,怎么想着出来了?”
沈芸诺替小洛理了理肚脐的衣衫,“做好饭,等你回家炒菜了,在家没什么事,出来走走,顺便等你。”再正常不过的话,沈芸诺微微红了脸,别过脸,转移了话题,“我去田埂上转了一圈,现田里又生秧苗了,我想养几只鸭子,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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