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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人都很有默契性的没动,只有石嘉信帮忙拎着行李,带着岳峰和季棠棠进来,岳峰原本以为那房子没亮灯,石嘉信推门的时候,他才发现屋里是点了灯的,老式的油灯,灯光太暗,以至于外头根本看不到光亮——有一面墙直接就是山壁,连嶙峋尖锐的石尖都有,里头摆了一张长条桌,棱角并不齐整,应该是几块长条木板拼嵌成的,桌面上黑色的一层油腻,浸入木质很多,估计也用了不少年头了,五六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围着桌子各忙各的,有人戴着老花镜在纳布鞋的鞋底,也有人拿了篾条在编竹篮子,如果不是看到长条桌尽头处的盛锦如,岳峰还真会误以为进了哪个偏远山区的农户家。
你没法不去注意到盛锦如,她太显眼了。
一堆忙活的女人中间,只有她板板正正地坐着,一堆相对邋遢不修边幅的老女人里,只有她打扮的一丝不苟,干干净净的黑色绸布搭扣衫,白发往后齐齐整整地梳髻,兜了黑色的发网,一张男人一样的太过阴蛰的脸,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把脸分割成形状诡异的几个部分,手里握着一杆长长的水烟袋,干瘪的嘴唇间不紧不慢地吐出烟气。
盛清屏和季棠棠都长的很漂亮,很容易让人想到美人套美人这样的话,盛锦如这副尊容能生出盛清屏来,岳峰还真是不敢想象,私心里觉得,要么是盛锦如生盛清屏的时候基因突变了,要么就是……
要么就是这几十年,盛锦如过的太不容易,生活和岁月的双重摧残,把她从内到外,都改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知怎么的,岳峰居然有点同情她了,他想起毛哥说过的一句话:“其实越是端着架子装狠的女人越可怜,女人是水做的嘛,就该让男人保护的嘛,实在找不到人护着,才不得不事事打前阵自己装的跟钢铁侠一样冲在前头,想想怪不是滋味的是吧?”
岳峰下意识的把缩在自己背后的季棠棠往前推了推。
自进屋以来,盛锦如的眼神一直是没什么波动的,直到这个时刻才忽然有了一点点情感的波澜,她吸烟的动作僵了一下,死死盯着季棠棠没说话。
边上那个纳鞋底的老太婆推了推老花镜,眼睛上翻着看了半天,帮着盛锦如说出想说的话来了:“呦,这眉眼,跟屏子当时是挺像的。”
盛锦如的眼神收了回去,目光有点散,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她开始在桌子上磕烟袋,这个声音像是什么讯号,屋子里安静下来,嗒嗒嗒的声音分外瘆人,她敲了一阵忽然停下,问了句:“叫什么啊?”
岳峰还没反应过来,石嘉信抢着回了句:“盛夏。”
盛锦如嗯了一声,慢慢拧下烟仓,往里头又加了一小搓儿烟丝:“凭什么说是屏子的女儿?长的像……这世上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长的都像。”
这话就有点故意为难的意思了,岳峰暗暗咬牙:怀疑季棠棠的身份,有本事你先前别让人上山啊,来都来了,又拿这个说事,纯属有病。
石嘉信还是恭恭敬敬的:“刚过山间村的时候,血的味道大家伙都有闻到。而且,她身上带着路铃的。”
说到这,给岳峰使了个眼色,岳峰一百个不想听他使唤,但大局为重,还是把行李包拎过来翻了翻,哗啦一声,一串路铃扔在木头桌子上,跟扔了一长串钱似的。
盛锦如没动,另外几个老太婆有些坐不住,凑上来看了一回,有人还拿手捏了捏,跟菜场买菜挑肥拣瘦似的。
过了会,有人朝盛锦如点点头,似乎是在说:没错,是盛家的铃。
盛锦如沉默了一下,又把装好的烟袋子凑到嘴边吸了几口,水烟跟别的眼不一样,因为过了水,吸的时候总有咕噜噜过水的声音,她问石嘉信,眼睛却是看着岳峰的:“她妈妈怎么死的?”
其实电话里,石嘉信跟盛锦如说过一些,具体的他也不知道,只好推了岳峰一下,意思是让岳峰说,岳峰心里咯噔了一下,脱口说了句:“我也不清楚,你得问她。”
说着又把季棠棠往前推了一下,季棠棠正站的好好的,被他搡了一下,心里怪不高兴的。
岳峰心里突突跳,但嘴上还是说的有条有理的:“她跟我提起一点,但不多,你也知道,盛家的事,她不大说的。至于她妈妈当年跟她交代了什么,有没有让她回盛家,有没有带给你的话……你都得问她。”
盛锦如明显怔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声调里隐隐有压伏不住的波动:“带给我的话?”
岳峰心一横,横竖季棠棠现在神智不清,索性怎么对她有利怎么说,哪怕是连哄带骗呢,都要让盛锦如有那个给她治的心:“是,棠棠提过,她也告诉过我,一旦事情没法收拾,就带她回八万大山求助——不然你们这个地方这么偏,给我十年我也找不到。”
石嘉信在旁边听的心里一突,他下意识看了岳峰一眼,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来八万大山是自己给带的路,岳峰明明不知道八万大山在哪的,怎么这话说出来,跟他一早就知道路线似的?
盛锦如眯着眼睛看了岳峰一会,忽然冷笑起来:“你这么说,是变着法儿想让我们治她是吧?”
心机被叫破,岳峰反而不忐忑了,他耸了耸肩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要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反正盛清屏临死前交代了什么,我是一点都不关心的。”
这个球,他又给踢回去了,就赌一把父母之心好了:如果你想知道盛清屏交代的话,你就得把棠棠给治好了,除此之外,没第二条路了。
至于治好了之后怎么对质……
反正棠棠脑袋瓜子也聪明,有交代的话最好,没有的话你就编嘛,横竖她也是个说瞎话随口就来的人物。
盛锦如不说话了,她又开始抽水烟,耷拉的眼皮慢慢搭下来,像是在闭目养神,但是偶尔,眼皮下又会掀出一线森然的光来,岳峰不动声色的跟她对视,屋里的气氛一时僵着,只有季棠棠无聊的打呵欠,不断向岳峰表达着“困了,想睡觉了”,见岳峰不理她,失望地一屁股坐到就近的长条凳上,脑袋往桌上一埋,呜咽似的哼哼唧唧。
就在这时,突然当的一声钟响,岳峰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角落的案台子上放了个旧式站钟,时针分针都指着十二点。
半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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