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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奉三十四年。
峰峦雄伟的群山中藏有一片低洼之地,荫翳蔽日的树木将它们遮盖起来,透过那层葱郁,便可看见零零散散的木屋参差落于山麓中。
时值四月,春生尚存。
巳时三刻,日头正高。
在这村落的最东头的一户人家,木屋歪歪斜斜,连用来遮风的窗纸都掉落大半。院子外的篱笆墙也是有几处破损的地方,露出些许个大洞,别说小点的鸡狗,恐怕连几百斤的肥猪都能轻易的钻个来回,还不带碰着篱笆墙的。
两位老人蹲在院中的小火堆旁。
其中一位老翁尨眉皓发,清癯脸上布满肃容,干瘪的手上拿着一个龟甲正在火上不断翻烤,时而传来树枝与龟甲裂开的声响,甚为刺耳。
随着火堆湮灭,一阵和煦的春风将燃尽的灰尘卷入空中。
犹如闷雷声音响起:“咋样?”
说话的这位老人脸宽口阔,须发皆白,双目好似铜铃。即使是蹲在那里,也可以看出熊腰虎背、极为壮硕,光以这幅身板来说,年轻时,肯定是臂上能跑马的骁勇猛汉。他紧盯着干瘦老人的手掌,熠熠生辉,其中紧张占了三分,期盼占了七分。
身材干瘦的老人摇了摇头,神色颓废,将手中破裂的龟甲随手仍在地上,声音有些落寞:“还是不显。”
似是不甘,他沟壑纵横的脸上闪过一丝狠色,枯木般的双手来回掐捏着指尖,口中不断呢喃低语,像是在推衍谶纬。
半柱香后。
干瘦老人本来有点血色的面孔,突然变为惨白,张口喷出一口血雾,将胡须沾染上片片红色,继而俯身大咳起来。
蹲在旁边魁梧老人横跨一步,上前扶着他的手臂,关切问道:“没有大碍吧?”
刚刚吐血的干瘦无力的摇了摇头,用打着补丁的袖口擦了下嘴边残留血渍,皱着花白的眉头轻道:“这大六壬之法虽然玄妙,可还是算不出二蛋的命格运势,每次推算时所见都是一团白雾,不得任何明示。可能是我这几年才涉猎,参悟的时日尚短,不懂其中要领,再加上岁数大了,不中用了。”
魁梧老人摸了摸已变为花白的络腮胡子,咧嘴笑道:“你这老状元不去写几个字换些酒钱,非要鼓捣这些迷信唬人的玩意,这有个鸟用!”
干瘦老人冲他瞪着眼,呵斥道:“你懂个屁!”
魁梧老人不温不火,调侃道:“这个还真懂。”
干瘦老人白了他一眼,道:“在这山沟沟里,我不给二蛋算命势走向,还能去算啥?!是去算一算村南头的李奶奶吃饺子的时候爱吃葱还是爱吃蒜?还是算一算村里那头犟驴能生公还是母?”
魁梧老人拍着大腿,笑的前仰后合:“你要能算出来了,俺老鄂就真服你,这要是去山下转悠几圈,得能骗上不少银子。对了,听说司天监那袁老儿的称骨之法有两下子,你给二蛋试过没?”
话一出口,干瘦老人像是被踩住尾巴,一下子跳了起来,单薄的身躯不住颤抖,愤懑道:“早试过了,二两二钱的命,注解是一生凄苦伶仃,鳏寡孤独。就为这事,那袁老儿还吃过老夫一记鞋底子!”
威猛如天将的魁梧老人,捧着肚子,继续哈哈大笑。
“都师傅,鄂师傅,俺们回来了。”
循声望去。
院门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孩子。
刚才出声的是身材极高的少年,他的四方脸上棱角分明,卧蚕眉配着大眼,本来不俗的相貌,竟有一股子说不清楚的憨厚味道。
他身旁的小个子稚童,五官极为清秀,只是眼神却有些呆滞,唆着手指头,直勾勾望着火堆旁破烂的龟甲,怔怔出神。
魁梧老人听到声音后站起身来,那本就壮硕的身形加上极高的个子,犹如巨塔一般威风凛凛,露出和蔼的笑容对高个少年问道:“大淳,带二蛋去哪里玩了?”
名叫大淳的高个少年憨憨一笑,扬了扬手中一尺来长,还带着些泥土的萝卜:“二蛋说饿了,俺去地里给他找点吃的。”
身材枯瘦的都师傅听到他的话后,脸色显得有些阴沉,微叱道:“大淳,你不会是去别人家地里偷来的吧!”
高个少年似乎对都师傅较为惧怕,焦急解释道:“这是俺从靠近山边的野地里找来的,不是偷别人家的。”
“偷儿纵养成大寇,世间处处惹尘烟。”
都师傅轻叹一句,慢慢起身,步履蹒跚走向院子的角落,来到盛放清水的陶缸前,清洗下还残留在白胡子上血渍。
鄂师傅捋起袖子,迈起大步走向破旧的屋子,挥了挥手:“走,师傅给你们做饭去。”
大淳举着足有三斤重的萝卜,跟着师傅的脚步,向屋中轻快跑去。
在院子的火堆方向,却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
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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