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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回想起来确实后怕,但好在已经过去了,后果也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令人仓惶。
她甚至有些高兴,前后望了一圈,见夹道里空无一人,压声对他说:“我得着一个上佳的机会,给那人做常服。到时候借故留在养心殿,只要多给我一刻钟,就够我行事了。”
杨稳却忧心忡忡,“养心殿内外全是太监和锦衣卫,你仓促起事,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全身而退?”
可如约却抱着必死的决心,“既然走了这条道儿,就没想过退路。”
杨稳明白她的心思,但还是务求小心为上,沉吟了下道:“你再等等,不急在这一时。英华殿是太后和太嫔们用来礼佛做法事的地方,每年万寿节和浴佛日都会在那里做佛事,到时候那人必定会来拈香礼拜,咱们两个一起行事,胜算更大一些。”
如约听罢仍是摇头,“你的身世所有人都知道,余崖岸说过,把你放在这里,是为引出那些逃脱的人。所以有你在的地方,必定戒备森严,要行事反倒更难。还是我一个人试试吧,就算败了,你还有机会,说不定能活命。”说罢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我会见机行事的,若钻不到空子也不会冒进,你放心。宫里人多眼杂,不便多叙,你在英华殿好好的,得闲我再去找你。”
不等他继续规劝了,她朝他褔了福身,一步步朝内造处走去。
她自己有坚定的心念,这心念绝不能产生裂纹。死有何惧呢,她千疮百孔地坚持到现在,杀掉慕容存,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就这样吧,不放过任何时机,照着她的想法去做。即便真的失败,她尝试过了,死而无憾。
抬眼看,前面就是延庆殿了,她重又浮起客套的笑,向殿里的人行礼。
程太监正训斥底下小火者,看见她来,“哟”了声,“大吉祥菩萨来了。”
如约赧然道:“师父就别拿我取笑了,我好容易才捡了一条命的。早先我和掌事的说过,要借工笔小样,不知掌事的交代您没有?”
程太监说:“早备好了,就在里头高案上搁着呢。”边说边领她进门,取了个大匣子过来,“我让人给你送过去吧,怪沉的。”
如约说不必麻烦,“我自己捧着就行了。”
程太监便把匣子交到了她手上,仔细叮嘱着:“用时千万加着小心,回头还要归档的。”
如约说是,那嘴是真甜,千恩万谢感念他和掌事。
程太监摆手,“客气了。我不是早说过吗,将来姑娘要是升发,不忘了我们这些苦兄弟就成。”
如约虚与委蛇了一番,总算从内造处辞出来,这一人多长的匣子虽不沉,拿起来还是有些不便。打横托着走,占据了半个夹道,竖起搬着,比她人还高。毕竟皇帝的衣裳鞋袜小样不许折叠,得四平八稳地摊着,她着实是费了些力气,才顺利把它搬回永寿宫。
进了西配殿,取出来看,好精细繁复的纹样,要七天做成,简直有些强人所难。
郑宝在边上探头探脑,“天爷,这还不得绣花了眼!姑娘,能成吗?”
如约咬了咬牙,“不成也得成,要不然怎么和万岁爷交代?”
好在金娘娘没为难她,给了恩典,这七天不用她忙别的,一心做针线就行。于是她坐在西配殿的支摘窗下,白天乘着日光穿针,夜里就着灯火引线。直房是回不去了,吃住都在配殿里,有时候饭点儿顾不上起身,都由乾珠和郑宝他们给她送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大家不时来瞧一眼,看绣片慢慢完善,惊叹于她有一双巧手,纹样绣得和工笔小样分毫不差。
有时候金娘娘也背着手来溜达一圈,不会夸人,只顾抽鞭子,“快着点儿,时候可差不多了。过了七天再送去,万岁爷治你抗旨的罪过,我可救不了你。”
如约诺诺说是,手上没停下。得亏常服不像正经的龙袍,花样精简了许多,要是皇帝让她七天赔一件龙袍,那她就算夜里不睡觉,也断乎来不及做。
最后的一整夜,熬到天光放亮,炕桌上的蜡烛也灭了。她拿剪子剪断手下的丝线,昂起脖子舒展了下筋骨,只听骨骼咔嚓作响,佝偻了七天的身子,终于能掰直了。
外面的海棠树上,两只画眉停在树梢唱歌,曲调悠扬婉转,伴着西府浓郁的香气,勾勒出永寿宫的黎明。
如约推开窗户往外瞧,看见羊角正蹑手蹑脚挨在抱柱边上,蓄势待发压低身形,准备一跃而上,来个出其不意。
还好那画眉警觉,还没等它蹦上来,就拍着翅膀飞走了。羊角仰头目送,猫脸上流出遗憾之色,看得如约笑起来——原来猫也懂得惆怅啊。
那厢早上预备换班的宫人们,列着队从宫门上进来了,等着绘云交代完差事,各人上各人的值。
皇帝的便靴确实易做,绘云前两天就送到她手上了。她撑身下炕,把做成的衣袍熨烫妥帖,和靴子摆在一处。看时辰,这个时候皇帝不得空,早起有朝会,过后还有进讲,须得等到巳时之后才有可能见着人。
那就再耐住性子等一等,反正已经等了五年,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永寿宫里有供奉“完立妈妈”的习惯,完立妈妈又称“求福柳枝子孙娘娘”,每天香火不断。如约趁着有工夫,在神像前上了一炷香,神仙也不是专管生孩子,也有顺带保佑平安的功效。其实平不平安已经置之度外了,只要能够顺利,还有什么所求呢。
一切都停当了,时辰眼看差不多,她托着大红漆盘上金娘娘跟前回话,预备去向皇上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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