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梦文库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一章 路话前情(第2页)

林木匠大名叫林南轸,自言本是南直隶池州府人,因遭水灾,家人尽皆亡故,十五年前孤身流落至此。幸亏他此前家道殷实,随身带得一些银两,因在西山村买地栖身,做了农户。这林南轸每常也只干些农家勾当,便在闲时才帮人做个木工活计,赚几个活钱。因为手艺出众,方圆数十里都知西山村有个林木匠,将他本名倒渐渐淡忘了。这林木匠寡言少语,性子恬淡,从不与人争竞,便有人欺到头上,也多半默默忍了,故此在村里颇有口碑。

只是有桩怪事,却也教人颇费猜疑。林木匠正值盛年,身健体壮,既操着一门手艺,又无喝酒赌钱的恶习,几年下来,自是家道小康,日子很过得去。但他虽独身多年,却从不见有成家之想,似乎很乐于形单影只的生活。说起来这些年上门保媒拉纤的婆子,便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撮合的女家,也大抵是门户相当、各擅胜场。怪在林木匠就似王八吞秤砣,铁了心的一般,任你说破大天,只是笑而不允。那提亲的只道他眼光高,虽每每兴冲冲而来、丧耷耷而去,却贪着几两银子的谢媒之礼,仍是前仆后继、络绎不绝,大有一逞而后快之意。林木匠渐渐不胜其扰,但凡有人再来提亲,便借故躲了出去,不等天黑绝不回家。久而久之,旁人不免议论纷纷。有人说他与丧妻琴瑟甚谐,一旦死别,便誓不再娶,实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也有人猜他曾给女人坑害得家破人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是给女人骗得怕了。更有的说他这是前世作孽,今生与女人无缘,所以不娶妻室,那是老天惩罚。无论如何,媒人固然不敢再登门,他却也落下个“怪人”的名号。只是林木匠似并不以为意,依旧早出晚归,做他的生计。

这些旧闻,李逍遥知之甚稔,只是由于年纪尚小,弄不懂为什么男人不讨老婆,便要给人唤作“怪人”。在他心中,男子汉当以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为己任,论起一个人有无出息,自然全凭武功高低来评判,跟讨不讨老婆没甚相干。林木匠瞧不出身怀半点武功,固难称“有出息”,但较诸村里那班“只知有妇、不知有父”的无良之辈,却显然强得多了。只可恨一干俗人少见多怪,这样一个老实人,居然被冠以“怪人”之名,简直非颠倒、黑白混淆之至!天下宁有是理?李逍遥虽怀侠义仁心,却也知众口难辩,只得将一片善心化诸行动,此后不单不再与林木匠调皮捣蛋,反会时常帮他做些正经事情。林木匠心中自也感激,却从不溢于言表,至多憨憨一笑,以示嘉许。李逍遥知他讷于言辞,殊不介意。时间一长,这一壮一少竟成莫逆,不免令阖村诧异了许久。

李逍遥万想不到自己朝思暮想、寻觅多年的武林高手,竟然便是这位忘年好友林木匠!这真可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下喜不自胜,连磕了十几个头才罢。自此,林木匠便每日秘密传授他武功,练武之余,也教上几句《三字经》、《千字文》之类,聊作休息。最奇的是,他收徒之先约法三章,不许李逍遥打听自己身世,也不得泄露他身怀绝技之事,更不能在外炫耀武功,三者犯其一,即刻逐出师门,决不姑贷。

李逍遥性喜多事,这三样规矩原本不大守得住的,但他知倘给逐出师门,只怕自己习武之梦从此便成泡影,这可比吃不上饭、揩不到油还难受百倍了。是以虽也时时心痒难当,竟终能谨守规矩,不越雷池一步,这于他而言,实在是难能可贵了。旁人眼里,只道这小子终于浪子回头,立心做个木匠,却哪知他偷偷学起了武艺?

忽忽九年过去,李逍遥由一个蠢笨小儿,渐渐长成身手不俗、粗识文字的青年,虽然大抵劣性未能尽改,倒总不比从前那般一无是处了。这一切,实可说是拜林木匠所赐。

却说李逍遥小心翼翼打开秘道,正待钻入,忽听李大娘高声叫道:“逍遥!还窝在房里干啥?快出来帮忙招呼几位大爷!”那声音来得好快,转眼之间已到了二楼。李逍遥大吃一惊,手一抖,三块木板尽数落在地下,响声大作,更唬得魂飞魄散。他虽然自诩身手不凡,胆量较常人不可同日而语,但大抵做贼心虚乃人之常情,李大侠怕婶婶,更怕得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之至,跟功夫高低可没半点关系。

李大娘身经百战,自已觉出屋内声响有异,心疑他搞鬼,照规矩本该进去查看一番。只是今日情形大殊平日,既有三位财神爷红云罩体,光降送财,哪还顾得上理这臭小子?只得强压怒火,口里一叠声道:“哎哟,真是怠慢。三位请留神上楼,我这就教小二替各位安排上房。逍遥!逍遥!你死在屋里了是不是?”

李逍遥连声答应,手忙脚乱遮住秘道洞口,几步抢出门外,心中好一阵砰砰乱跳。只见李大娘眉花眼笑,当先上楼,一瞥李逍遥,那马脸立时便又长出半尺,瞪着眼吼道:“你死哪去了?慢吞吞的!还不赶紧跟各位大爷见礼?”接着回转身形,脸上仍是笑容可掬,道:“大爷,这是小店的伙计,有事只管吩咐他便是。老婆子这就替各位准备酒饭去。”冲李逍遥狠狠横了一眼,快步下楼。

李逍遥忍不住好笑:“老太婆这门变脸皮的功夫,真是大大的高明,可惜老子道行不够,若想到这般炉火纯青的地步,怕还有好一番苦练哩。”眼光扫处,突然一怔,险些叫出声来:“咦,余杭县耍猴儿的侯八居然寻到家里来啦?这……这也太他妈的稀奇!我前几日将他的宝贝猴儿放跑了三只,这是要跟老子算账哪!”只见楼梯下三晃两晃,当先钻出一根锥髻,粗长笔挺,直耸云霄,可不就是侯八的古怪扮相?而后脚步声“咚咚”作响,锥髻下连着半截黑塔,一步一顿,砸上楼来。

李逍遥一见这黑塔,顿时长出一口气:“原来不是侯八,是城隍庙里的天王塔。”转念一想,更是大奇:“天王塔怎的自己走了上来?还顶了侯八的锥髻吓唬人?难道是宝塔成精?乖乖不得了,李逍遥永镇天王塔!”匆忙揉几下眼睛,这才瞧清不是侯八寻仇,天王宝塔也还暂未成精,走上来的是一名粗壮汉子。

那汉子一张黑脸乱须丛生,目光炯炯,较李逍遥高出一头还有余,模样甚是威猛。身罩一挂黑布披风,露出里面青麻布对襟短衣,手臂上、颈子间银光闪闪,套满了白铜圆环,瞧不出是哪门装扮。

李逍遥心神粗定,顿生笑意:“这老小子敢情也是耍猴儿的师傅!再不就是等着扮戏?否则怎会穿成这副样子!”见那怪客目光如电,向自己一扫,赶忙脸色一端,迎过去打躬施礼,引上二楼。他一路当先引领,一路胡思乱想:“这王八蛋一脸凶横,准不是好东西!他妈的,你莫非想扮作耍猴儿师傅,骗得老子一不留神,好在村里打劫杀人呐?哼,放着李大侠在,怎能容得你胡来!”

李逍遥久慕江湖生涯,常自幻想“某次忽然身处险境,自己竭力应付,如何如何反败为胜、转危为安”。苦于唯一的对手李大娘过于强大,不敢贸然招惹,只好勉强拿村中老少当做“夙敌”,心中假想一番,聊以自娱。这等心理,就如同小孩子扮家家一般,殊不奇怪。只是虽然每每能大获全胜,但对手既为一干老、幼、残、病之人,这胜利便未免来得有些名不副实。眼下这怪客虽不知底细,瞧来倒也威风,堪为敌手,如不同他周旋一番,实有暴殄天物之憾。

李家这客店上下两层,一楼是个小小饭厅,胡乱铺了几张桌椅板凳。楼上一溜三间屋子,最里面是李逍遥的卧房,靠外两间均作客房,门楣上挂着“天、地”的字牌,场面虽小,气派十足。那怪客上得楼来,头顶长长的锥髻几乎要碰破顶棚,赶忙低头作打量之状,一皱眉,吩咐道:“小二,你这间客店,这几日教爷们包下了,旁的客人再不要接,听清楚啦?”

李逍遥听他言语,咬字虽然清楚,口音却颇为怪异,心道:“原来你扮的是外乡耍猴儿先生,千里迢迢,失敬,失敬。不过你老人家眼大如牛,眼神儿却不好使,没见俺这贵店只两间客房,哪还住得下其他客人?”脸上恭恭敬敬,连声答应。

那怪客哼了一声,抬手掷出一块碎银,道:“这个赏你。”李逍遥轻轻接过,随手一掂,便知足有五钱上下,不禁心花怒放,顿觉这人模样虽丑,却是个大大的好人:“他老人家出手如此阔绰,自然不缺银子,便是存心要打家劫舍,想来也瞧不上我这几户穷光棍罢?老子适才怕他杀人放火,原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要知李大娘生性吝啬,平日里一文零用钱也不肯给他。李逍遥欲寻几个钱花,只有借了跑腿买菜之机,揩些小小的油水。便是这般,也须担着十二万分风险,若给李大娘发觉,克扣的“粮饷”追回不提,还要再加赏一记“爆栗”,以示“嘉许”。因此他往常手头有个三、五文,便要算十分宽裕,这回陡然间得了五钱银子,自然无异于发了大大的一注横财。

当下李逍遥屁滚尿流,连声道:“是,是,谢大爷的赏!大爷好生歇息,小的这就送酒菜过来!嘿嘿,别瞧小店房子有些窄巴,老板娘的手艺可挺高呐,拿手好菜有得是!木樨银鱼、糟鹅肫掌、腌螃蟹、糟鸭、腌鸡、咸鱼、火腿……啧啧,还有我们江南的名产桂花酒,包管你老人家吃得顺口!听小的婶婶说,当年洪武爷到咱们杭州府……”

那怪客一言不发,迈步径直进了“天字上房”,“砰”地一声撞上房门。李逍遥犹自口沫飞溅,对着房门讲个不休,冷不防天外飞来一只毛手,在他肩头重重一搡,一个破锣般的嗓子大声喝道:“臭小子,你他妈罗里罗嗦放什么狗屁?快给老子滚远些,当心老子割了你的舌头下酒!”

那人这一推手劲颇足,显是个练家子。李逍遥估量自己原也尽可抵挡得住,只是林木匠曾叮嘱多次,不得显露半点武功,如有违犯,决不轻饶。他原本不大将旁人的话放在心上,至于说到责罚,那也是家常便饭,殊不可怕。但自己既拜林木匠为师,武林中人又素重师训,身为未来的大侠,于这一节倒不能公然不理。当下只得谨遵师训,不敢运劲抵抗,脚下顺势跌开几步,扶墙站定。

只见身后站了两名短衣汉子,身材不高,一胖一瘦,装束与那怪客大同小异。当先那胖子一脸凶戾,恶狠狠瞪着自己,想必适才出手的便是此人。那胖子本就生了一口黄板牙,偏生又有几颗不大老成,张牙舞爪地由口中探将出来,顶得两片厚嘴唇相隔万里,满脸似笑非笑的怪相。

李逍遥脸上不露声色,肚子里已在破口大骂:“你奶奶的!你这只胖甲鱼一口烂黄牙,敢是大粪吃多了?怪不得满嘴臭气。谅你也没听过老子的名头,居然敢在老虎头上拍苍蝇!师父不许我跟人动手,可没不许我喂人吃屎罢?等会儿若不教你吃饱老子的新鲜大便,也算老子手段不高!”

正骂得起劲,突然间人影一晃,那瘦子一窜而至,竹竿般的身躯挡在李逍遥身前,身手居然颇为灵便,站稳后挺一挺胸膛,义形于色道:“住手!”

只见他肩上累累赘赘挂了四五只大包袱,压得躬腰驼背。往身上看,端的是骨瘦如柴!两条细胳膊宛似初生的豆芽,一张身子板便如陈了八年的豆腐块,浑身上下也没三两肉,同那龅牙的胖子并排站了,直似孙猴子戏耍猪八戒一般。更奇的是他生得一副漏斗胸脯,不挺胸倒还罢了,一挺反觉愈加瘪了下去。

那胖龅牙一愣,李逍遥也是大出意料:瞧这人如此瘦小,吹口气便能将他摔个鼻青脸肿,而居然不顾自家安危,替自己挺身而出,真教人好生感激。

只听胖龅牙迟疑道:“孙老七,你小子做什么?”

那孙老七哼了一声,道:“平白无故,你干么打人?”

胖龅牙怒道:“他妈的,我还当你吃了乌龟尿,这般发疯!谁教这小子生得不顺眼?老子瞧着比你还讨厌几分,揍他一顿出出气,干你屁事?”

孙老七道:“你打旁人自然无碍,打这小哥儿却关我事。”

胖龅牙怒道:“这臭小子是你表舅子吗?怎么就打不得!”

孙老七道:“我孙老七最爱听人说话,这位小哥儿口齿伶俐,吐字清楚,声音又挺悦耳,我听得正在兴头,你这样一吓,他不敢再讲,我也没得听了。这难道不关我事?”李逍遥在一旁乐不可支,心说这人强词夺理,十足没茬找茬。但那胖甲鱼火暴脾气,有勇无谋,若论吵架铁定不是他对手。

果然一句话说得胖龅牙理屈词穷,顿了一顿,这才叫道:“呸!我偏不许他讲!你待怎的?”

孙老七摇摇头,嘴里啧啧数声,道:“蛮不讲理。”

胖龅牙大怒,劈胸一把抓住,喝道:“孙老七!你说老子不讲理?”

孙老七神色自若,慢慢将他手推开,道:“你这人一向蛮不讲理,那还用我说?旁的不提,只说这回跟崔堂主出来办事罢。大伙儿同是教中兄弟,都是替教主卖命,理当同甘共苦,分什么彼此?可是这许多行李,怎么你黄四一件不拿,全推给了我?我适才好言同你商量,你话也说不得几句,便要动拳头,这算不算蛮不讲理?”

那黄四“呸”地一声,骂道:“他妈的,我道你怎的突然发疯发癫,原来为的这事!背行李要老子替,怎么昨夜里你数的银子、铜钱,倒不拿来跟老子分分?”

孙老七翻着白眼道:“行李是大伙儿的,银子是我自己的。”

黄四气得暴跳如雷,一时却想不出如何反驳。李逍遥暗暗好笑,猛听那怪客房里传出一声咳嗽,二人对望一眼,不敢再吵。

李逍遥心道:“这胖甲鱼还道是什么体面人物,原来也是个跟包儿。你他妈的挺了不起么?”走过去劝道:“二位老爷别动怒,都是小人不好。这位孙爷体惜小人,也是好意。这位黄……黄四爷相貌堂堂,身手不凡,他老人家只轻轻推了小人一下,小人自己没用,这才跌了几步儿,其实……其实倒怨不得他老人家。”忽然心中一动,抬眼向黄四一瞥,见他脸上余怒未消,口中黄牙突兀,一派头角峥嵘,当真不多不少,便是四颗!不由大为佩服:这名字果然取得名副其实、童叟无欺之至。

热门小说推荐
雪中悍刀行

雪中悍刀行

这个江湖。有武夫自称天下第二一甲子。有剑仙一剑破甲两千六。有胆小的骑牛道士肩扛两道。但一样是这个江湖,可能是江湖儿郎江湖死,才初出茅庐,便淹死在江湖中。可能对一个未入江湖的稚童来说,抱住了一柄刀,便是抱住了整座江湖。而主角,一刀将江湖捅了个透!临了,喊一声小二,上酒...

霍少的闪婚暖妻

霍少的闪婚暖妻

陆家有两个女儿,小女儿是天上的月亮,大女儿是阴沟里的死狗。陆妈你长得不如你妹妹,脑子不如你妹妹,身材不如你妹妹,运气不如你妹妹,你有什么资格过得好,有什么资格幸福?陆微言姐姐,你的钱是我的房子是我的,你男朋友也是我的。你就安心地当又穷又没人要的老处女吧。陆一语凭什么?我也肤白貌美大长腿好么?分分钟能找个男人...

霸道帝少请节制

霸道帝少请节制

言安希醉酒后睡了一个男人,留下一百零二块钱,然后逃之夭夭。什么?这个男人,竟然是她未婚夫的大哥?一场豪赌,她被作为赌注,未婚夫将她拱手输给大哥。慕迟曜是这...

剑道第一仙

剑道第一仙

我是万古人间一剑修,诸天之上第一仙。...

斗罗大陆3龙王传说

斗罗大陆3龙王传说

伴随着魂导科技的进步,斗罗大陆上的人类征服了海洋,又发现了两块大陆。魂兽也随着人类魂师的猎杀走向灭亡,沉睡无数年的魂兽之王在星斗大森林最后的净土苏醒,它要...

妖夏

妖夏

盛夏不老不死了上千年,看尽了想到想不到的各种热闹。没想到,她却也成了别人眼里的热闹,在一群不靠谱参谋的参谋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本闲初心不改,这本立志要写回言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