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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权下职归家时,照例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尚剑一边服侍着詹权换衣服——说是服侍,其实也就是站在一旁帮着递下热毛巾之类的——一边说:“今个儿万家那边的大舅爷携了全家来做客,太夫人留饭了。”
换前几年,说到大舅爷都是专指云夫人的兄弟,但如今少不得就要改下口。
“侯爷与三爷都在荣喜堂陪客,静华道人也在。”尚剑道。
过了热孝后,太夫人与詹权开诚布公地谈过,叫他不用每天去荣喜堂请安。之所以要过了热孝再说,是因为双方已经通过三个月时间建立了认知,大家都决心要友好相处。太夫人不叫请安,真不是因为她看詹权不惯,想要在外头败坏詹权的名声。
如果太夫人一开始就提出不叫请安,或许詹权本人不会多想,但阖府的仆从都要多想。因为确实存在这样的情况,在一些高门大户里,一些没有资格给长辈请安的小辈,要么就是不得宠,要么干脆就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叫长辈看了心里生厌。
万商直接说,早起不用请安。因为她自己起不来。
她还说,下职归来也不用请安。作为曾经的社畜,她特别能共情上班人。你都在外头上一天班了,回到家里肯定更想自己静静待着,不愿意去进行无意义的社交。
最后万商拍板说,就休沐日的时候再请安吧!
詹权觉得太夫人是在体恤自己。太夫人说过,男孩即便过了十九,只要吃好睡好就还能蹿个子。太夫人不叫请安定是想让自己多睡一会儿,好把身子骨养得更壮。
不过今天是特殊情况,既然大舅爷来了,那詹权自然也要去问候一回。
才走到荣喜堂,詹权就听见暖阁里传出三弟的声音。他都诧异了。三弟跟着前朝的老举人学了几年,平日里最是在意读书人的体面,什么时候如此高声地说过话?
就听见三弟说:“母亲再仔细讲讲!再讲讲姑母是怎么注意到那两个衣衫褴褛的人有问题的?难不成姑母有神通好比火眼金睛,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们是恶人了?”
“姑母?”詹权看向尚剑。
尚剑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再继续走近,詹权就发现不仅是三弟变得比平时活泼许多,就连他亲娘静华道人也活泼了。他娘原本对先侯爷十分敬重,此时却听见她说:“不是我夸,大姑姐的这份急智,就连先侯爷都不如她多矣。若大姑姐与先侯爷调个身份,当年跟着皇上打天下的是大姑姐,说不得咱们现在都不是侯门府邸,而是头一等的国公府邸了!”
詹权:“……”
一屋子的欢声笑语漾出来,而詹权只觉得茫然。
等到詹权进屋的时候,本来还想郑重给大舅爷请个安,结果一屋子人谁都没顾上他。他那个平日里好讲究礼节好在意体面的读书人亲弟弟招呼着他坐自己跟前:“哥哥快别多礼了,坐我这儿。你今个儿回来晚了……不然让母亲从头给你讲一遍。”
那大舅爷一家十分认同地点着头:“是是是,别多礼,快坐下吧。”
詹权:“……”
他哪天不是这个时候归家的?谁说今个儿晚了?
詹权下意识朝太夫人看去。
太夫人笑道:“正和他们说你姑母年轻时的事儿呢。老二坐下一起听吧。”
这就是没把詹权当外人,话里话外都当是詹家的孩子。詹权这一坐下,詹水香的崇拜者就又多了一位。万商讲的本来就都是真事,无非是把自己做过的一些事安在了詹水香头上,自然不会有任何前后矛盾的地方。詹权听着听着就听进去了,他甚至还有点认同亲娘先前说过的话了,这姑母若为男,乱世里肯定有一篇属于她的华章。
万商道:“你们这样崇拜认同她,这很好。但要我说,你们姑母宁可一辈子都是小山村里平平无奇的小村姑。她不要这样的崇拜。只是前朝昏庸逼得人没法子了。”
说着,万商又看向詹木舒:“你把这些事记下来的时候,别忘了添上这一笔,就说若不是前朝恶吏横行,世道逼得我们良民过不下去了,姑母也不会站出来扛事。咱们和咱们的后人生活在新朝,可以学习姑母当年的义勇,却不能向往那样的日子。”
詹木舒大声说是。
詹权却忽然心里一动。他知道家里肯定有皇上的探子。太夫人这样说,若是能传到皇上耳朵里去,岂不是一记高明的马屁?当然,他也不能这么想太夫人,太夫人品性正直,肯定不是那等爱拍马屁的钻营之人……这般想着,他下意识朝万商看去。
万商却冲着詹权眨眨眼,眼中藏着一份不必明说的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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