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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兵部是个好地方,我记得庞瑄就是因为他有个远房舅舅在兵部做承事郎,他便不能去了,他要回避的。”杨宝儿拿着文书,说:“沈兄家中无人在朝做官,也毋须回避,这就速速去报道吧。”
杨宝儿将沈约往外推,“字快些停下,别写了,趁着太阳没落山,这就紧着去报道吧。”
杨宝儿那模样,生怕沈约因迟了时辰就被兵部退回的样子,他步履匆匆,惹得周围人都发笑,沈穆也说:“这就去吧,兵部不比翰林院,他们喜欢积极些的人。”
这话讲得就很有技巧了,翰林院都养着一些什么人,写写文章,打打嘴杖之人,兵部的调令一出,就是天南海北的疾走,可就没甚么闲日好度了。
沈约站起来,朝众人揖手,又冲翰林院掌事鞠了一躬,他是个勤恳的年轻人,大家对于他的印象都不坏,掌事伸手扶他,说:“上个月发米半石,这个月过了大半,依旧发你半石,这就拿去吧。”
有人将米提上来,掌事道:“去吧,日头斜了,别误了时辰。”
沈约提着一袋米,脚步坚定地往外走,一人从旁处蹿出来,那人扶着腰,“正巧,我要去街上看大夫,我家里有车,载你一程吧。”
舒芬捂着腰,他在月头的时候结束病假,回来接着工作,舒家的马车就停在翰林院旁边的巷子里,小厮迎过来,舒芬指示小厮将米搬上马车,沈约原没见过舒芬,他过来翰林院协助誊写的时候,舒芬已经因为触怒皇帝而被杖责回家休养了。
两人算得上初次见面,沈约正要道句多谢,就听舒芬说:“上车再说,有几句话交代给你。”
舒芬用非常缓慢的速度爬上马车,沈约见他模样,以为他是个重病之人,伸手要去扶他,里头说:“你自己上来,不用扶他。”
沈约上车之后才发现,霍韬也在车里,这位年轻的国公爷正在吃点心,他端着一盘子小方糕,吃得起劲,沈约一见这种小方糕,便觉得这是扬州大厨做的。
“喏,吃点儿”,霍韬将盘子递过来,说:“沈约,扬州人,正德二年三月里生的,”霍韬掐着手指,“这么说来,你今年二十四岁了。”
“正是,学生今年三月里足满二十四。”沈约捧着碟子,一口没吃。
“嗯,三月二十三生的。”舒芬道:“吃,你吃啊,你不是扬州人吗,不爱吃这个?”说着,还连塞了两块进自己嘴里。
霍韬道:“朝里的规矩你应该也知道,有亲戚关系的是不能在一起做官的,所有当官的都不能在自己的出生地当官管事,所以你这去处,他们也是研究了很久,任书来得慢了点,有点耽误你了。”
“学生不敢。”
霍韬翘起一条腿,又扯了扯袍子,说:“不过也谈不上甚么耽误不耽误,只要不是军机大事,就谈不上耽误。”
舒芬在一旁起哄,“甚么军机大事,你不就是等着马世远滚去宁波,让他陪着一块儿去吗?”舒芬又捻起一块小方糕,说:“这回兵部要派人去浙江沿海督战,那边有流寇海盗,马家的要去,你的任务就是千万别让他立功,别让他一年斩杀千百个人头回来,到时候制都制不住了。”
舒芬拍沈约一下,“你机灵点,我叔叔说你挺机灵的,在廷试上,生生把自己从第一名的位置扯下来,虽说不是不露痕迹,但也很有胆量,最后也算是有惊无险了。嘿,好样的啊!”
舒芬的叔叔就是舒大春,礼部侍郎,三月一日廷试当日就在大殿上一直看着,对于沈约的表现,他一直是赞誉有加。
沈约颔首,“大人谬赞。”
霍韬叹口气,“别甚么谬赞不谬赞了,你收拾收拾跟着去浙江吧,马世远的一举一动你都盯紧了,他要是和贼首敌寇勾结就最好了,你寻个机会,把他给办了。哦,我的意思是,不要给他机会立功,让他一直碌碌无为是最好的,至于别的,你自己看着办。”
里头霍韬和舒芬交错着吩咐了几句,外头马车已经晃到了兵部门口,霍韬说:“下去吧,这米我给你送家去,进了兵部,机灵点,这里可不是翰林院。”
沈约携着任命书进了兵部大门,他文弱清瘦的身影甫一出现的时候,就有人喊:“咱们新任的主事来了!”
兵部职方司主事,从六品衔,沈约吸一口气,这里就是他宦途的起点,他要爬得更高,更高。
接引的人是兵部职方清吏司的员外郎,姓赵,赵员外郎说:“职方司掌各省舆图,武官赏罚,考验功过,我们主要是协助郎中掌章缮事,至于其他文章,皆有胥吏照管。”
舒芬方才已经解释过了,为何沈约进来就是从六品衔,因为职方清吏司没有甚么油水,老滑的人都不愿意进来,有点门路的,又都往五军都督府去了,兵部空有个调兵的名头,领兵的实权却掌握在五军都督府手里,所以兵部这职方司,留下的都是一拨老油子或者是纯粹野心勃勃等待时机想干大事的人。
赵员外郎同沈约粗粗说了几句,正要详细分工的时候,又有人过来同赵员外郎耳语了几句,姓赵的员外郎侧目,后又领着沈约往里头走,说:“侍郎大人在里头,他有事交代你。”
沈约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暮了,外头已经空了,巡夜的胥吏都出来了,见到他,“沈大人,您还没走啊?”
沈约回了个笑容,“这就走了。”
是啊,这就走了,明日一早,东城门口,随行出发。沈约的额角有些微微跳动,他没想过这一天来得这样早,就在这个五月里,他就要随行前往浙江沿海督战了。
这样的旅途既新奇又冒险,胥吏手里的灯笼明亮,沈约恍惚觉得他希望的大红袍就在前方,又忽然心慌,自己会不会将命丢在那片未知的海域里。
对于浙江沿海来说,今年是很有说头的一年,因为今年海盗头子赖苞被捕了。赖苞是这一片海域出了名的难缠户,说他是个海盗,他也不是穷凶极恶那种,他喜欢和日本家族做生意,然后回来强买强卖,或者帮着日本家族做事,但他通常里不袭击平民,只会打劫富户。
“听这片的老人讲,赖苞原先也是个良民,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十年前就突然出门当海盗去了。嘿,我这可都是听说的,真假不辨,大家听听就好。”说话的是米千里,是宁波卫所的一个低级提调官。
“我怎么听人说,巡抚大人被调走就是因为这赖苞,上头嫌咱们的巡抚大人抓不到人,便把他召回去了。”
“嘿,不是我说,这回要不是咱们兄弟出生入死,那赖苞能这么乖乖的束手就擒,他还不是早跑回海上去了?瞧他那船,船坚炮利的,那上头可绑着两门佛郎机,乖乖,两门大佛郎机,听说他是去广东那边找葡萄牙人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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