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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一川脑子迅速转动,猜测此人来见他的目的。同时也明白过来,有关方面突然结束对他的调查,放他出去,肯定跟车里坐着的人有关。
刚被带进去时,他曾抱过希望,认为怎么着首长也得打声招呼。或者有首长在,贺复京他们根本不敢将他怎样。后来他慢慢失望,甚至有些绝望。为此还在里面非常厌恶地憎恨过自己,当初为啥要帮他呢,那次危机如果不是他,此人能度过去?
现在看来,他的想法还是太狭隘。首长能在今天来,就已说明一切。
煎熬了好长一会,终于听到那人说:“里面受委屈了。”
这话一出,邓一川绷着的心一下松下来,身体也不那么僵了。
他坐正身子,侧过脸,保持着必要的谦卑与尊重,跟对方说:“没,首长,配合组织调查,应该的。”
那人听了,就又不说话。邓一川将目光收回来,看住窗外。紧张来得快也走得快,这么一会工夫,他突然就淡定了。
这都是里面一年多的功劳。里面一年多,让他深刻地领会到权力到底是什么,人究竟该怎样面对权力。说白了,权力就是让人敬畏的一种东西,你越是怕它,它越是强凌于你。权力更有不确定性,貌似你抓牢了,瞬间它又会失去。更可怕的,这种东西还会反过来作用到权力持有者身上。
比如陈原,此刻他就被另一种权力所折磨。
权力面前,每个人都不是永远的胜者。人只有将权力看透,才能在权力面前变得从容。
邓一川收起脸上的不安,他相信对方绝不是特意来接他的,他没那个荣耀。对方出现在这条路上,一定跟陈原案有关,莫非陈原案真的有转机?
他的心又狂动起来。
邓一川虽不敢保证陈原清清白白,但在他心里,陈原真的是一盏灯。吉东官员群体中,要说哪个比陈原清廉,他不信。可这样的一个官员倒下,不只是令他震惊,更令他愤怒。
这分明是一场阴谋,有人借反腐之手铲除异己。可这话他不能跟别人讲,更不能跟调查过他的副组长贺复京讲。他在心里不止一次企盼,座位上的人,能挺身而出,为陈原鸣不平。能力挽狂澜,将涂在陈原身上的那层黑,一一清洗掉。
可他也同时知道,这很难。某种程度上,几乎不可能。
官场永远不是你想的那样,清就是清,白就是白。官场是无色的,是诸多色彩的混合。官场上比拼的,也永远不是你的清白,不是你的能干。一个人的中枪和倒下,远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他后面那个庞大的群体,那根支柱。
如果邓一川判断的没错,此时身边的首长,应该算得上陈原最有力的靠山,至少是靠山中的一座。
做秘书的时候,他就陈原的过去做过一些了解或研究,表面看,陈原不属于哪一派哪一系,跟省里各方似乎都有联系,但又联系得都不紧密。但陈原的擢升,绝对是此人一手操作的。邓一川目前还不敢明确断定,此人提携陈原的真实目的在哪,但他相信,座位上的这人,对陈原是信任的,也是极为欣赏的。
陈原中枪倒下,要论谁最难过,怕还是后座上的首长。
可长达一年之久,他为什么冷眼旁观,从不出一招一式呢?
这是一团谜,解开还需要一段时日。邓一川此刻关心的,陈原到底能不能出来,或者说,此人这个时候来吉东,是不是向有关方面施压?
以此人能力,就算他发句话,关在里面的陈原照样可以跟他一样,若无其事从里面走出来。
但他会这样吗?
邓一川不由地又将目光投到他脸上。这张脸依然跟他多年前看到的一样,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悲喜,深刻得让人心里发抖。
几年前出那档事时,邓一川就因这脸而迷惑过,什么力量才能打造出这样一张脸啊?官场上的脸谱在邓一川看来,几乎大同小异,一半是冷,一半是装,但这张脸除了这两样外,还多出一样更可怕的东西,那就是沉。
沉得让人看不到底。
简直就是一口天井。里面定然翻江倒海,惊涛骇浪,外面,却永远一种颜色,那就是平静。
没有人看懂他,真的没有。邓一川心里道。
又走了一会,那人问了第二句:“身体没出啥问题吧?”
邓一川这时已经完全镇定自若了,他道:“没,没,我年轻,身体各方面都好着呢。”说完,想了想不妥,又追加一句:“谢谢首长关心。”
前排的沈丹稍稍侧了下身位,邓一川终于捕捉到沈丹眼角的余光,沈丹脸上的紧张也好像消除了些。
原来此人不说话,是用无声的沉默化解他们内心的紧张,让他们恢复自信。
他总是出怪招,每次出招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邓一川心里又嘀咕一句。
车子驶过一大片农田,远远地能看见高楼了。两边郊区的村庄清晰可见,一幢一幢的三层小楼横在眼前。邓一川看见几个中年妇女在路边候车,嘻嘻哈哈说着什么。
“有这样一次经历也好,至少让你明白,有些路,走起来不是那么一帆风顺。”
“首长说得对,这次教训真是太深刻了。”邓一川道。
“教训?”首长像是不太满意。
邓一川有些话的懊恼,平日他也算是脑筋灵活嘴巴子利落的人,说话总能到位是吉东官场对他的评价。为什么见了此人,他的水准就下降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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