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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话语,一个年方十五六岁满脸傲色的少年捏着拳头冲进了屋子。和陈善聪陈善武兄弟的通身锦袍相比,他生得剑眉英目,身量极高,可相比俊俏却略显瘦弱的陈善武,他的腰腿看上去健硕有力,双肩壮阔,手指关节略显粗大,章晗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的大哥自小跟着父亲练剑,久而久之就也有类似的特征。
此刻,他看着陈善聪,又瞥了一眼匕首架在脖子上的章晗,一时眉头倒竖:“好啊,从前就只觉得你这肥痴装疯卖傻,如今倒是更长进了,居然凌迫起了武宁侯府的家眷!”
陈善聪被他这话气得直发昏,当即厉喝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是来拜祭武宁侯府的二姑太太!”
“拜祭?谁不知道我那二伯父和武宁侯府有仇,你会特意封了这隆福寺,还到这儿关上门来祭拜一个不相干的人?呸,黄鼠狼给鸡拜年,谁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好心!还拜祭呢,我要是不进来,你是不是就准备把这位姑娘给逼死?”
“你……”
“你什么你,不服气是不是?你要不服气就来啊,咱们兄弟也许久没切磋过了,就在这寺中寻个地方过两招?”
陈善聪虽是嚣张跋扈,但那也得看是在谁人面前。东安郡王陈善嘉乃是个武痴,做事从不顾后果,当年他们随父亲一块进京朝觐的时候,两人一言不合打了一场,结果他被打得满地找牙,事后哪怕陈善嘉被皇帝狠狠责备了一番,可又不曾伤筋动骨,这段经历几乎是他至今耿耿于怀的梦魇。然而,今天若是就这么被人就这么三言两语吓走,还当着三弟陈善武和满府的从人面前,他怎么丢得起这个脸?
就在这时候,门外又传来了一个温文的声音:“三弟,说话客气些,洛川郡王比你还小一岁呢,传扬出去说你以大欺小就不好了。”
随着这个声音,外头又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进了门来。和一身大红锦袍看上去便气势慑人的东安郡王不同,这年轻人身穿一袭石青色的右衽斜襟交领衫子,底下是一双黑面白底布鞋,朴素得很,人说不上极其俊朗,但黑亮的瞳孔幽深,嘴角挂着温润的笑容,乍一看去仿佛温和无害,可他一进屋子,陈善聪陈善武兄弟的脸色就更差了。
怎么他也来了?这两兄弟一个是武痴,蛮不讲理;一个是书呆子,专讲道理。一旦与其辩驳起来,他能够从三皇五帝一直说到诸子百家,一两个时辰滔滔不绝不在话下。
“不过,从前只听说聪弟喜好丝竹管弦,想不到如今迷恋起佛道来了,到京城这么些天,竟是有兴致封了这隆福寺游玩。既如此,不如咱们兄弟四个把臂同游一回如何,我前几天刚刚新得了一本楞伽经,还想找人讲讲。”
“不敢当世子之邀。”陈善聪打了个寒噤,想起从前被人按着听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华严经的苦难经历,他好容易迸出了这么几个字来,随即就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突然想起过几日皇爷爷还有召见,改日有功夫再和世子说话,告辞了!”
见陈善聪恨恨地冷哼一声,竟是转头就走,陈善武连忙上前冲着赵王世子和东安郡王歉意地拱了拱手:“世子,二哥也只是无心的,回头我再和二哥一块拜访您!”
赵王世子陈善昭笑呵呵地点点头道:“没事没事,什么时候来都好,横竖我是一年到头都在宫里读书,你们若进宫随时都能碰上。我那里可没有较量兵器的演武场,也没有什么声色犬马,只有数不尽的古书,你们别嫌弃就行。”
“是是是……”
这兄弟俩一走,门外他们带来的那些从人自然慌忙跟上,一时间人走得干干净净。这时候,陈善嘉方才没好气地咔嚓咔嚓活动着手指,随即头也不回地喝道:“赵破军,都是你,说什么洛川郡王和延长郡王封寺游玩,必定搞什么鬼名堂,害得我没和大哥说上两句就拉着他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结果这兄弟两个看见我和老鼠见猫似的!真没劲,我还想看看他是不是真长进了呢!”
章晗听到赵破军这三个字,忍不住抬头往门口看了过去。尽管那儿尚有满面焦急的楚妈妈和一应仆妇,还有这两位宗室的从人,可她仍是须臾就认出了其中那个高大的青年来。多年不见,赵破军高大挺拔浓眉大眼,一身灰色的劲装,瞧着稳重精悍。然而,见对方盯着自己直瞅,她尽管戴着面纱,仍是生怕被人窥破,连忙低下了头。
门外赵破军既不敢吭声,陈善昭也没理会弟弟的抱怨,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那灵位旁边的少女。见其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匕首,也不顾脖子上那一条红痕不断往外渗露出的血珠,上前对自己深深施礼,他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讶异,随即退后一步微笑颔首道:“姑娘不必多礼。令堂乃是淑妃娘娘的妹妹,论辈分你还在我们兄弟几个之上,怎当得起这般礼数?”
陈善嘉更是大大咧咧地说道:“就是,怕那小子做什么!他不过是色厉内荏,就那么点破架势,直接让家丁把人轰出去就是了!啊,你的脖子上都出那么多血了!”
章晗让芳草出去传话,原是赌一赌那位东安郡王是否会来,谁知道竟然还惊动了赵王世子。见这兄弟两人一个文一个武,一个内敛一个张扬,她微微一愣,随即便含笑说道:“娘娘是娘娘,小女不过是武定侯府外眷,不敢擅借娘娘之名。适才是洛川郡王恃强逼迫,定要进来拜祭,却还关上了门,小女不想无缘无故被人污了名声,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这点小伤,不碍事。”
楚妈妈这才如梦初醒。她慌忙三两步抢进了屋子,到章晗身边一把扶住她的胳膊,盯着脖子上那伤口左看右看,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嗫嚅了两下没说出话来,她便扭头喝道:“都还傻呆着干什么,还不扶着你们姑娘去里头敷药休息?”
等碧茵和樱草慌忙赶上前来扶着章晗走了,她才转身走到陈善昭和陈善嘉兄弟面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今日多谢世子爷和郡王援手,否则事情闹大了,奴婢万死也难以回去见太夫人和我家侯爷。大恩大德,侯府上下一定会铭记在心。”
“什么大恩大德,你家小姐也未免太冲动了些,这刀剑是用来杀人的,哪有往自己身上割的!”话归这么说,陈善嘉见自家大哥冲着自己投来了阻止的眼神,他的声音就小了些,可还是忍不住嘟囔道,“我又没说错,那小子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仗势欺人么!”
“好了!”陈善昭横了弟弟一眼,见人总算不再言语了,他便微笑道,“原本来都来了,应该拜祭一下亡者,只是看如今的情形也不太方便,那便改日吧。”
楚妈妈虽是庆幸这两位来得及时,可也不想事情闹得太大,听赵王世子说要走,她自是千肯万肯,可还是少不得开口留人奉茶,眼见人坚持要走,她便亲自送了出去。待到精舍门口,见是一个仆妇疾步过来侧身行礼,又凑上来低声言语了两句,她面色一松,见陈善昭正冲着自己看来,她连忙陪笑道:“亏得世子和郡王,表小姐的伤没事了。”
“没事就好!”
东安郡王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见陈善昭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驻足片刻,他忙开口又叫了一声,见人跟了上来,他忍不住抱怨道:“真是,还以为会撞破什么阴谋诡计呢!”
“谁说今天不是阴谋诡计?”陈善昭哂然一笑,随即淡淡地说,“陈善聪又不是傻瓜,就算二伯父和武定侯有仇,他若是一丁点成算都没有,会这么贸贸然地和武宁侯过不去?他是算准了,里头只是武宁侯的外甥女,又不是顾家人,闹大了总是女子吃亏,没想到人家是那么刚烈的性子,而且……”
他蹙了蹙眉,突然开口对东安郡王道:“你记不记得,之前武宁侯府那个妈妈让那位张小姐进去包扎伤口时,对丫头说的是你们姑娘,可刚刚送咱们出来,她说的是表小姐?”
东安郡王何尝注意过这样的小节,瞪大了眼睛想了好一阵子,他不禁为之气结:“大哥你就爱钻牛角尖,这称呼不是一样的?事情都过去了,有功夫想这个,还不如想想怎么治一治陈善聪那个混蛋!今天没教训成他,真是太可惜了!赵破军,要不是你爹给你起的好名字,又能给我当个对手,你看我下次带不带你出来!算了,你陪我回去练剑,要是撑不到一个时辰,看我怎么教训你!”
“你呀!”
陈善昭被弟弟说得哑然失笑,也懒得再问他。等其气冲冲丢下自己走在了前头,他见一个护卫慌忙赶上前来要去追人,他突然开口叫道:“赵破军!”
见赵破军戛然止步低头施礼,他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便含笑问道:“没事了,你去吧。三弟是个武痴,你陪着他练剑,可得格外小心才是,他打到兴起是不会留手的。”
“多谢世子爷提醒,卑职谨记。”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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