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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慷慨激昂的说着,骂着,还相约哪日一起去参观,一起去在那个万恶之首牧画扇的坟前唾上一口,在她跪于碑前的石像上狠狠踩上两脚,撒上狗血,泼上粪便。
这些人啊——好像全部约定好了,也好像全部于这日失去了记忆。无人会愿在此时记得一个少女给他们尊者之庇护,会记得那个少女三年前在此以命博过荒兽救下他们这一整座城,会记得,她曾救过你,救过我,救过一旁那个唾液横飞一腔愤恨誓要去将她从坟里挖出来,将她挫骨扬灰的人。
没有人会想记得。
因为,我们现在过的很好——有命在,有戏看,有好酒,有好肉,有好女人。
一个高高在上的扇尊也好,一个祸国殃民的阳煞也好,只要死了,就好——又和我们,有甚得关系?
“牧画扇,看够了吗?”男人轻轻撩起她眼前的黑布。
牧画扇睁大的双眼里,两行血泪惊凄地流着,将满脸的绷带浸了个透彻。她嘴角起先是轻动,而后变成呵呵丫丫的抽搐,最后,变成一串串无声地大笑。浑身僵硬无法动弹的身体,在这一刻因为她疯狂的笑声剧烈的颤动起来,也不再管什么痛,不再管什么苦,溢满心口的苦痛化成一口浓烈的血被喷了出来。残余的生命力梭梭流逝,变成眼睛里无法宣泄的苦热。她抬起手试图去堵着眼睛,结果,却变成狂渲的潮涌,从指尖里涌出肆意的悲痛。
分不清是笑还是哭,她癫狂入魔。
她大笑,大哭,脆弱的人性在即将走完这短暂一生之时,好似暴在烈阳下的残影,在现实面前瑟瑟发抖。
佛说五蕴六毒皆虚妄。
原这人世给她牧画扇的,是一枕名英雄凄死的黄粱大梦。她一生秉心如剑,未曾伤过一个不该伤之人,未曾做过愧对他人之事,未曾言过一句不该言之语。视世人皆我兄弟姊妹,心如莲花台,然而?然她受剥皮剜骨之痛,世人却逞口舌之快。
没有人,曾过来问过她一句:牧画扇,你可会痛?
我从来不求世人待我如我待世人,我报你们热血,报你们真心,报你们我骨我血我肉,可你们戳着我入土的骨,入坟的肉,在我的墓碑上黑字濯濯将我一生注解成一个叛徒,一个罪人,一个人人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的万恶之首。
牧画扇啊,牧画扇,你半生所求,一生痴妄,所求何者?你曾求一生安宁,然世回你半生颠沛流离。你曾求国安家宁,然世回你国破家亡。你曾求一人知心,然世回你人面兽心。你曾求为英为雄护身后家园永世安宁,然世让你跪成一个千秋万载的大恶之名。
怀瑾,你说我有这个这这世上最刚正不阿,痴心决意的心,可却不曾告诉我,这人世间早已疮心痍骨,无一处可安放我的心。
许久以来,一直活过的岁月撕开了谎言的面纱,高高在上的信念,终于在这一瞬间坍塌。
这何其虚伪残忍的世界,你欠我牧画扇一个答案。
世人报我以狼心狗肺,那为何我还要善心赤骨?我亦可以。
世人报我以死以地狱,那为何我要遂愿入黄泉?我亦可活。
世人妄言我乃祸世阳煞,那为何我不成其所愿成人之美?
怀瑾,这人世既如你所言,容不得好人,容不下英雄,那我便如世人所愿,成一祸,成一害,祸得全天下,负尽满世人,只我逍遥,他人又如何?
男子轻轻抬头,兜帽掩盖的脸上只能看见棱角分明的下颌,仰着一个嘲笑的形度:“戏也看完了,你的时辰也到了。扇尊,上路吧。”他要收回牧画扇身体里如风中之烛的阳气,然扬起的手忽然被一只手狠狠地捏住了。
他垂目看怀里的人。
牧画扇黯淡空洞的眼睛里,只有一点点火焰,不明不暗地轻轻烧着。
他看的很清楚。
是火焰。
灼热的,剧烈的,隐蔽着的——只有地狱才有的火焰。
“我要活。”
“哪怕活的不人不鬼,不生不死?哪怕你一身修为尽废,此生都废人一个?”
“我,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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