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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碧、成…”
齐良莠一字一顿喊出这个名字,她脸色在一霎那间变得无比惨白,白得似乎没有了一滴血。
就像一片雪,从空中以不可一世的高姿态降落下来,可她到底是苍白的,无力的,柔软的,她来不及展示她的倾国倾城,来不及为自己寻找一个埋葬的角落,就粉身碎骨,眨眼消融。
我从没见到过如此惊慌恐惧的齐良莠,犹如惊弓之鸟般,难以自控倒退了好几步,我感觉到整个偌大的客厅都随着她一起颤抖。
她直至退到可心旁边再无退路,重重跌撞在墙上,发出砰地闷响。
可心也傻了,她匪夷所思的脸上到处都是裂痕,一丝丝无法填补的巨大裂痕。
她死活想不到我竟然把手伸向了沈碧成,而不甘于和齐良莠如此单薄的争斗,我要颠覆,要倾灭整个家族的谎言与黑暗,我要连带着知情不报的大太太,助纣为虐的莫雄,恶毒黑心的齐良莠一起坠入地狱。
可心的手指也在颤抖,尽管她并没有见证那个天翻地覆乌云蔽日的时刻,但她听说了,沈碧成几乎是情人史上最大的悲剧,而每一个做情人的女人,最大的噩梦就是重蹈她的覆辙。
她在穆宅整整沉寂消失了三年,她当初有多风光,最后就有多悲凉,她是整座滨城所有在富贵中浇灌的女人警钟,她也曾被唾弃辱骂得在梦中都不安宁,她被钉在妇德的耻辱柱上苟延残喘了一千个日日夜夜,她为了等这一天,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齐良莠忽然抱住头,她啊的尖叫出来,她在原地剧烈的跳动着,她不能面对,她无法接受,她不知道自己疏忽了什么,为什么沈碧成这个贱人忽然站在自己面前,而且她眉眼是那样清明,找不到半点发疯的踪影。
穆锡海始终慵懒眯着的眼睛此时倏然睁大,他交握的双手不由自主松开,他对眼前阔别三年之久的女人充满了惊愕震撼与迷茫,他还记得他总能从一些人口中无意识听到她,或者是三太太的名分,或者是沈碧成这个名字。
但对于她的脸,她的眼神,她笑起来的温顺,他忘得几乎差不多。
男人凉薄无情,转身就是沧海桑田。
他有权势,有钱财,他想要什么年轻漂亮的女人得不到,他不会去怀念一个伤害过他背叛过他,疯疯癫癫脏脏兮兮的女人。
他只说她恬不知耻,不识抬举。
和周逸辞母亲一样,可沈碧成又远不如她留下的记忆深刻。
他睹物思人,看着那座冷冷清清的灵堂,看着那样像她的周逸辞,他缅怀她的好,淡忘她的坏,她倒像是一颗朱砂痣,在穆锡海越来越虚弱的生活里清晰无比。
唯独她,被他在记忆里强行剔除。
可她现在又突如其来。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他只能静坐在沙发上,视线里是沈碧成的沧桑,是齐良莠的慌张,是我的淡漠。
我将目光落在平静的大太太脸上,也许只有我面对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还能笑得出来,而且笑得这么灿烂,我当然会笑,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中平稳到了现在,解脱了,我知道用不了多久,所有被压迫的被冤枉的被迫妥协的,都将于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解脱。
像我,像沈碧成。还有那份销声匿迹到现在的遗嘱。
她挣脱开九儿的束缚,她不需要支撑,她足以走完这短短的几十步,她走出一半,逼近齐良莠,而后者惨白尖叫,她仓皇逃窜中竟然冲到了我身后,她躲着,她早已顾不得自己那样国色天香的美貌此时狰狞到什么程度,她怕的不是沈碧成,更不是她那点虚弱的仇恨,她怕的是最后这张面具碎掉了,她该拿什么在穆锡海面前逆转乞怜。
沈碧成越过一动不动的我,她看着齐良莠半张暴露的脸,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和陈旧,“你恨自己没能再下狠手了结我在地下室,你恨你疏忽大意了,以为一个疯子除了吃屎什么都不会。”
“没有…不是。”
齐良莠的身体剧烈抖动着,她两只手无助中握住了我肩膀,她不断念叨着不是,没有。
沈碧成又朝前逼近两步,齐良莠忽然从我身后跳出去,她强压下自己的心虚和崩溃指着沈碧成那张清素削瘦的脸,“你出来干什么,你还嫌自己造孽不够深,想出来颠倒黑白求老爷原谅你。”
齐良莠从我身后跑开,她冲向穆锡海,尽管后者没有给予她一个眼神,只是将浑浊苍老的目光定格在沈碧成身上,她仍旧不肯放弃握住他的手,她啼哭着哀求,“老爷快让人把她抓下去,她装疯卖傻一定没有安好心,老爷不怕吗,家里有一个克夫的程欢,不能再来一个居心叵测的沈碧成,您不要心软,您快说句话啊!”
她彻底慌了手脚,她在沈碧成进来那一刻还抱着幻想,她想这只是个傻子,被囚禁了三年也许话都不会说了,哪里来的理智,她如果能为自己洗清还至于等待三年吗,三年前她就可以反败为胜。
齐良莠根本不畏惧沈碧成,三年前她怎样输,三年后依旧,可她慌张于现在并不是穆锡海独宠的女人,她的话没那么重分量,她慌张于她和莫雄闹掰后他是否还对自己忠诚,愿意保守秘密,她更慌张于在场的穆津霖,以及将沈碧成带上来的我和我手上的包裹。
这样大肆周章,没有证据谁也不敢。
她透过穆锡海冰冷的眉眼,透过这死寂的空气,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大势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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