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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各种战前的军事动员虽然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但其他的事务也并没有就此彻底停滞下来。
后汉流弊,地方上的刺史、郡守职权过重,军政统管,这也是之后权臣霸府频出的一个重要原因。沈家之所以壮大到今时今日这种地步,也是受惠于这种现象。
虽然在动荡的年代中,这一类的安排有助于区域内的职权统一、避免内耗,应变也更具效率,但长久来看,绝对是一个威胁根本的隐患。
中朝司马氏所以大封宗亲,且还授予不低的实权,也有压制此一类地方方伯的原因。毕竟司马氏得国也并不算顺利,类似淮南三叛可谓深受其害。只是司马家宗室这一剂药较之原本的方伯之患,毒性似乎还要更大一些。
沈哲子之所以将桓宣调离根本之地襄阳,甚至不惜大功许诺,相当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将军政拆离开。至于军府的创建,则就是为了补充军政拆离后各部军主被夺走的事权,也降低供养大军的成本。
道理是一方面,现实则自有困境。桓宣的调动虽然令汉沔、关中等几处在军政方面都有了一个分离,但更远的荆州、包括河北的枋头其实还都是军政统管的局面。
荆州所以如此,自有其历史原因,所谓分陕重镇,如今虽然不具备荆、扬对峙的实力,但旧敝一时间也难根除。
沈哲子目下也只能采取扶立山头、让他们内部各自制衡的方略,虽然这样一来会加大内耗,但也好过荆州一系一团和气、拧成一股绳。若真发生那种局面,即便那些荆州文武早前并没有对抗行台的想法,一旦势力形成,许多事情也不会以人意为转移。
至于枋头,则就是纯粹出于战争的需要了。作为直当羯国的桥头堡,枋头如果军政之间有什么不协调,所引发的恶果将是灾难性的。
谢艾其人才力足堪,更重要的是其人可以说是行台根脚最为清白的重臣,出身于河西,在中州全无根基,哪怕是在凉州也没有一个强大的宗族倚靠。
也正因为这些原因,沈哲子才放心将谢艾放置在枋头如此重要的位置上,并且长达数年之久都不作调动。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沈牧,沈哲子都要借鉴司马氏宗王之祸而稍作敲打告诫。
并不是因为他外宽内忌,只是没有理由任由隐患存在却视而不见,一旦真的透露出什么端倪,则就要悔之晚矣。
谢艾这样的人,若能得逢良主自然会有一番作为。但寒素清白的出身,也会让他始终处于一个危险的境地中。譬如原本的历史上,谢艾对前凉立有存亡之大功,但却因为不是凉州大族出身,张骏之子张祚篡位之后,便毫不犹豫将之选作立威的目标而予以诛杀,实在令人扼腕。
对于谢艾这一类的寒门英才,沈哲子真是既爱其才,又惜其身,心中向来存念不独要全其身前之功,更要善其身后之名。
他之所以想到这些,则是因为将要接见的另一个囊中英秀之才王猛。
塞胡南犯,无论是初闻时的表态,还是筹划痛击的准备,虽然俱都杀气腾腾,但能否一竟全功、尽歼来敌,沈哲子却不敢报太大信心。不是因为塞胡实力太强,而是因为腿脚太溜。
而他也不得不承认,目下的行台,也并没有远出塞上作战的底蕴和精力。所谓一次生两次熟,如果这一次不能全歼来犯的塞胡,让一部分胡众逃回塞上,可以想见之后北方将不会平静,行台也不可能每一次都如今次一样重兵陈设,严阵以待。
所以在行台完全荡平内患、南北统一之前,于陕北设立一个专事抵御塞胡的都督区,是当下一个比较现实的选择。至于人选,沈哲子在历数行台下属群众之后,便将王猛列做了一个重点考察的对象。
大将军西巡的时候,王猛并没有第一时间赶赴长安迎驾。冯翊也是氐羌胡众在关中主要的聚居地之一,特别是偏北面的几个县境中,数量之多,甚至还要超过当地的晋人民众。
这些胡众集聚杂拥,难以政令管教,彼此之间又私斗不断,是一个非常令人头疼的问题。王猛在就任冯翊别驾之后,便主要处理这一桩事务,对于这些胡众或剿杀、或安抚、或收编、或驱逐,忙得不亦乐乎。
一直等到京兆一纸调令送达,王猛又等待继任者赶来,将手头事务交割完毕之后,他才又匆匆直奔长安而来。
李弘人事练达,虽然已经向刺史府推举王猛担任北地郡长史,但也并没有由自己向王猛告知,而是留给大将军去说。大将军对这个年轻人青睐有加,也多有提携,无疑由大将军亲自出面,更能让王猛心怀感激。
所以一直等到抵达长安并进入京兆府报备,王猛都还不知他何以受召,但也能察觉到郡府内外出入的官吏在望向他时,眸中掩藏不住的羡慕、嫉妒,这也不免让他有所联想,砰然心动。
“大将军亲自召见我?”
本来李弘这个三辅长官亲自出面见他,已经颇让王猛激动,在听到李弘接下来的话之后,他更是忍不住瞪大了眼。
老实说,王猛虽然深念大将军提拔恩用,但也素来不敢以门下亲信自居,彼此身份差距实在过于悬殊,也让他每每在想起大将军的时候,更多的都是一种敬畏。
此刻得知又有直面大将军的机会,不免便有些手足无措。说到底,他目下也不过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罢了。
看到王猛朝气蓬勃的脸庞,李弘也不禁心生感慨,自己在这个年龄的时候,还不过只是江东一个家道中落、满怀戚戚的失意之人罢了,凭生大愿只是想要谋得一个外任县治、补贴家用的机会,而这个年轻人却即将要担负起两千石的郡任。假以时日,黑头三公可期啊!
“是,王郎你出于馆院,又是大将军亲自嘉勉任用,任事以来,也累有事功,无负大将军厚望。”
李弘收起心中遐思,笑着说了一句,略安其心,便摆摆手让吏员将王猛引往大将军居舍。
沈大将军目下仍然居留在龙首原上的石城,主要坐镇主持关西精军的选拔创建。
王猛并几名随同的郡府吏员策马上原,哪怕之后顺利被放入大将军居舍之外,仍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大将军目下正与桓使君等商讨事务,嘱我待王郎抵达后,先入侧室稍后片刻。”
大将军府从事中郎陈逵眼见王猛趋行步入,便上前揖礼笑道。
王猛见状便也连忙回礼,然后便与陈逵一同行入阁堂一侧的小室。落座之后,彼此之间也寒暄几句,大多数时候都是陈逵发问,王猛则主动作答,话题也离不开关中政事种种。
两个人年龄相近,又都是馨士馆出身,相处起来倒也融洽。
陈逵望向王猛时,神态中总有几分掩饰不住的羡慕,他正是少年气壮,又长随大将军身侧出入,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心存许多渴望建功立业的念头。
而王猛还算是他的同窗后进,如今已经外任经年,事功显赫,俨然已成行台后起之秀,而今更是将要得有大用,已经将一众同龄甚至包括他都远远抛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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