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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他一把抱住女人的肚子泣不成声。
他怕黑。他怕安静。他怕一个人被埋在这地底,活着却永远出不去。
他怕疼。他怕那些人再来取他的血,挖他的肉。他怕他痛到满地打滚的时候,没有人再抱着他,和他一起痛。
可他不能让阿娘留下,让妹妹留下。他知道阿娘肚子里的一定是个妹妹,他不能让那些人把她放进食鼎,他不能让那些人分食了她。他是她的阿兄,每天夜里她都会隔着阿娘的肚子一脚一脚地踢他的脸。他听见她叫:“阿兄,阿兄,不疼,不疼。”她是他的妹妹,不是什么亡晋女,不是什么吃了可长生的神鬼。他要她活下来,他也要活下来,听她有一天站在他面前,叫他阿兄。
男孩抹干眼泪给女人和盗跖分行了一礼,然后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日夜回响着他凄厉惨叫的屋子。
盗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突然想要戒酒,想要把抢来的几个女人送回去。如果继续修习,五年后的他是不是可以把这个男孩一起带走?
男孩走进密室,面墙跪坐,瘦小的脊背挺立如松。
女人捂住嘴,泪如雨下。
“过了今天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再找到他。如果你不想让他受罪,我可以帮你杀了他。”盗跖话未完,剑已在手。
女人抱紧自己的肚子,腹中的胎儿如发了疯似地在她肚中拳打脚踢,痛得她几欲晕厥。
“不!”她抓起垂在身后的长发,用最快的速度编成一根长辫,然后夺过盗跖的剑一剑割下,“我要让他活着,活着才有机会,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要我走了,他们就不敢让他病,让他死。总有一天会有人来救他的。”她一手握着断辫,一手扶上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隔着一层皮肉,有一只小手在重重地拍打着她的手心。她把它当做一个讯息,一个承诺。
盗跖把断发放在男孩身边,然后抱起女人往密道里飞奔而去。
他知道,这个男孩,他撑不过三天。他会疯,然后死去。
怀里的女人没有回头,没有出声,可盗跖却在黑暗中听见了摧人心肝的痛哭。
为了一个孩子,舍下另一个,她生不如死。
出了密室,过了内院,望见了高墙。在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盗跖停下了脚步。出暗道时一处隐蔽的机关割伤了他的大腿,智府高墙顶上布有木锥,他抱着她翻不出去,所以只能另寻出口。
智府的西墙角上有一处矮小的偏门,两个守门的人正蜷缩着身子躲在门边烤火。
他们搓着手,抱怨着不给穷人活路的严冬,可抱怨还来不及说完,脖子就被身后伸出来的一双手扭断了。
女人看着他们像破麻袋似的倒在地上,她抱着越来越硬,越来越痛的肚子有些不知所措。
“走吧,我的马拴在别处了,离这有点路。你待会儿别走开,我很快回来。”盗跖把女人塞进路旁的一个树洞。他很想抱着她一起走,但他受伤的右腿已经开始发麻,他必须快点找回他的马,带她离开这里。
“你身上可还有防身的利器?”她痛得有些发抖,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盗跖以为她害怕,便从怀里掏出一柄两寸长的短匕递到她手上:“如果我没猜错,智跞真正要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我还没回来,你可以用它威胁他们,等我回来。记住你自己的话,活着才有机会,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女人低下头抱紧匕首,盗跖的眼神落在她齐耳的短发上。一阵风过,发丝飞舞,他转身离去。他不知道,有时候一个转身便是永远。欣喜的重逢,才是真的缘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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