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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归这才反应过来这件事和自己居然还有些瓜葛,不对,真没什么瓜葛,和她结怨的人是荣国公的儿子,魏国公至多是郑珲澹的族伯,也许根本没把她这等小人物放在心上,早忘记她姓甚名谁了,若说是她引起魏国公念头一动,安排个美人进来太师府兴风作浪,那绝对是她自作多情了。
所以春归猜测道:“魏国公为何突然结交二叔?不会和储位的事有关吧?”
鉴于玉阳真君的提点,春归这时可算把挽救苍生的责任牢记心头了,于是虽说她实在对朝堂大事知之不多,但难免关注,尤其太师府和太孙、十皇子的瓜葛就不说了,那魏国公的妹妹可也是宫里的贵妃,就算自己没有亲生儿子,一来膝下记名了秦王,再者和八皇子亦有瓜葛。
真难怪春归这时反应过来魏国公是何方神圣后,立即便和储位争夺拉扯上了因果。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兰庭说道:“其实也不突然,魏国公这人,和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荣国公大不一样,说来眼下宫里的郑贵妃虽然是魏国公的妹妹,但魏国公的爵位却不比得荣国公,靠的是外戚关系所赐,先魏国公也是三朝重臣,先帝时便位高权重,说来今上当时仍居东宫,反而朝不保夕岌岌可危,王皇后为了保住皇长子的储位,这才想方设法选定了魏国公府的嫡女郑氏为太子才人。”
春归听明白了,魏国公不像荣国公,靠的是女儿入宫才飞黄腾达,反过来郑贵妃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看来还是沾了家族的光。
“皇上当年的处境十分艰难,可以说魏国公父子给予了极大的支援,众多人齐心协力之下才能阻止先帝废长立幼的决定,所以皇上对于郑贵妃以及魏国公府也一直恩恤。先魏国公过世,他的嫡长子袭爵,这位魏国公郑秀和皇上甚至还有知交之谊,且郑秀也的确是文韬武略才干非凡,皇上倚重他并非皆因私情。如果换作普通的勋贵公侯,公然结交朝臣士人必定会引起皇上的忌防,可魏国公因为从来便喜好交游,且他本身也是自诩风流文才,故而时时召举文会宴集,遍请名流也是常事。”
说到这儿兰庭似乎又斟酌了下,才道:“近年来太孙乖张怪僻的性情变本加厉,在朝在野都有不少言论,主张另择储君,但既为近臣又为外戚的郑秀却从来没被卷进这些是非里头,故而皇上深信他不怀异心。”
“那么魏国公当真不怀异心?”春归说出口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天真痴呆傻。
兰庭倒不介意,仍然极富耐性:“在我看来魏国公是个深怀城府的人,尤其这次荣国公府遇事,便是和辉辉你纠葛这件,我起初也只以为魏国公至多不过袖手旁观,想不到他竟然主动上本请皇上下旨责饬族弟,这未免太积极,郑秀这人从前是个护短的脾性,这会却如此担心会被族人牵连,真让我不得不多想。”
春归连连颔首:人心隔肚皮,且听来魏国公绝非蚩蠢愚顽,要真想着掺合立储的事,哪能挂在表面上轻易被人给瞧出来?兰庭也只能是在心里猜疑,但对于来自魏国公府的孟娘子要不要小心防范呢?或者为了免除后患,该不该劝服二叔把人送回去,横竖孟娘子看来也不怎么热衷太师府的贵妾,说不定人家对歌伎的现状更加满意呢。
她这些曲曲绕绕的话还没想好当不当说,就听兰庭说道:“看魏国公的一贯行事,他不会做出赠妾以作耳目这种显眼的事,且二叔那性情,虽是沉湎美色,却和多情二字无干,他也不会因为女眷之言而影响经济仕途,他这回表现如此浮夸看似宠爱孟氏,私情的因素确然有,比重也不会太大,我看二叔的打算,他倒是想主动和魏国公交好的意图。”
说话间夫妻两已经进了斥鷃园,兰庭直接把春归拉进了暖阁:“先来我屋里暖暖,其实你也可以进来看书,我这里还收着不少极有意思的闲书,辉辉本身又安静,便是你在身边我也不会受到干扰。”
春归正觉身上冷,从善如流的便跟着进了暖阁,又亲手替兰庭和自己斟了盏热茶,见他蹙着眉头似乎还在考虑什么事,一时半会儿想必也没法看书写文章,干脆打算问清楚:“迳勿刚才说二叔是主动想和魏国公交好?”
“我这位二叔呀,虽说是个假道学,不过对祖母是真孝顺,因祖母的影响,自来便对安陆侯也十分的敬重,将惠妃当作嫡亲姐妹一般,所以他也对十皇子饱含期翼,从前便劝说过祖父谏言太孙性情乖僻难当大任,应废另立储君。”
春归有些明白了:“二叔主动结交魏国公,是想利用他动摇储位。”
“他和安陆侯府的几位表叔父比自家兄弟还要往来殷勤,满京城谁不知二叔择定的阵营?只有二叔自己认为神鬼莫测,仍在故弄玄虚。”兰庭也表示无奈,抬手去揉额角:“魏国公虽好交游,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眼的,从前一直对待二叔的大献殷勤无非敷衍应酬,这时间却忽然示以亲近,真不知有什么盘算。”
春归叹了口气,怎么看二老爷都是在与虎谋皮。
兰庭忽然推开半扇窗,转身面对着窗外细密的一片寒雨:“山雨欲来风满楼,朝堂的看似平静恐怕就要被打破了。”
春归也看向窗外,极是赞同的轻轻颔首,就像她也没看见话不对景,人间早已不是“山雨欲来”似的。
然而内庭的女眷不知朝堂是否已生波澜,能察觉到的倒是春色早早下降尘世,正是那场寒雨过后,随着一连数日的放晴,柯枝上先有了绿意,亭台外的海棠仿佛一夜之间便满树绽放,清晨人未醒,先闻莺雀声,随后寒意便渐渐的缓缓的一日比一日消减,仿佛大毛衣裳都可以完全收进箱子里。
到赵二叔的纳妾之喜,怫园里的桃花已经开得格外艳丽了。
兰庭因着春闱在即的缘故合情合理不需应酬待客,只不过去敬了一杯酒而已,春归虽说已然服丧满了九月,但还未行小祥祭,故而仍然不能出席喜宴,也可以名正言顺的躲在斥鷃园连酒都免了去敬。
只有渠出不知怀抱着什么心态,兴致勃勃赶去看了一场热闹,回来就在春归耳边聒躁:“来了不少人,说是亲友,况怕有的人连二老爷自己都不认识,都是上赶着想来攀附高门的货色,自然也有亲友的,比如安陆侯的几个儿子,活像是自己纳妾一样喜庆,有一个竟然先就喝高了,敲着筷子在那里吟诗,二老爷欢喜得满脸春光,直赞那不知表哥还是表弟的人大有魏晋之风。”
春归懒懒靠在榻上,翻过一页书。
“魏国公这个大媒人自然是贵客,我瞅他并不像已经年过四十的人,乍一眼倒是他那长子更加老相些。”
春归懒懒靠在榻上,又翻过一页书。
“女客也来了不少,围着新娘瞧了瞧,表面上都在夸赞二夫人真贤惠,暗地里却都在可怜她,二夫人揣着一肚子火,表面上还得端着,把腰杆挺得笔直,好像是家里多了个貌美如花的妾室真是她的荣幸一般,自此之后她也算名满京都永垂不朽了,说来二夫人为了这点名声,也真够豁得出去,居然把她娘家人也请了来充场面,二夫人那大嫂,当着满场女客的面拉了孟氏的手一声一夸‘好人才’,又拉着二夫人的手说‘好福气’,真诡异,好像纳妾的不仅是二老爷,也包括了二夫人。”
春归懒懒靠在榻上,仍翻过一页书。
她才不大惊小怪呢,早就知道如今世风便是如此,女子不论是养在闺阁还是嫁为人妇,评定标准自来都是贤良淑德、节贞自爱此二规条,贞不贞的得看丈夫死后如何表现,不能立时自证,所以妇人要求名,就只能在贤良淑德的规条上动脑筋,论方式的有效性,莫过于主动张罗着给丈夫纳妾了。
妾室容貌越美,家世越好,正妻就越能证明自己贤良,可不与有荣焉?
就好像孟姨娘这样,姿容有目共睹,至于家世,这当然不同于寻常的说法,大抵高门望族的大家闺秀谁也不可能屈为妾室,像孟姨娘这样,出处是魏国公府,名义上还是某个如夫人认的干妹妹,这靠山可比那些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要硬实许多,于是就算“家世”好,于是证实的就是彭夫人果然贤良淑德。
不知道那些男人们怎么想,可女人大多心知肚明,彭夫人无非是打肿脸面充胖子。
“我说你,听见对头倒了霉,怎么就没点欢喜模样!”喋喋不休的渠出姑娘一番诉说没有得到旁听者丁点反应,终于大觉扫兴开始发脾气了。
春归懒懒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起来。
渠出愤然飘走。
春归再一次见孟姨娘时,又是七、八日过去,那天她在怫园里的桃花林游逛,想着择一花枝瓶供,正逢孟姨娘也在这里,春归本没看见她的人,先耳闻的是她的歌声,听清的也就两句——洛阳花酒一时别,春去也,闲煞旧蜂蝶。
而后歌声余韵未尽,歌人腰身曼转,手里拈着花枝,笑靥对来人,左右复更深。
“今天真有幸,在这儿撞见大奶奶了。”孟姨娘将手中花枝,向春归一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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