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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唔……”斐烈三世停了停,咂了咂嘴,“这个嘛。”
他想了想,继续说:“南方不服管教已经很久了,这也不是如今才出现的问题,希灵。”
“你也看过诸如《南方信仰》之类的书了,这些书虽然讲述得不尽全面,也稍微能说明一些问题,那么你应当知道现在南方的局面是如何形成的了,”冕下的右手搭在宽大的木椅把手上,手指一点一点点着,“从联邦建立开始,南方就是游离在外的,这是因为其他神祗的信仰入驻南方的原因。我想问问你,小希灵,你觉得教廷能统治联邦,什么是根本原因呢?”
希灵被问住了。他还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教廷统治联邦是天经地义的。四万年都已经过来了,教廷仍然是这片大地上的统治者,就像太阳一天又一天升起一样寻常,难道不是本该如此的么?
他皱眉思考起来,在短短时间里要回答这样的问题,只能依靠日常所见所闻积累下来的本能思考了:“大约……我们能为人民带来他们想要的生活?我们为了联邦的民众着想,当然也会得到他们的拥护,我想,这就是我们能高坐在这里的原因。”
希灵边说着边看向冕下,想看出点端倪,然而冕下只是默然微笑着,希灵无法从上面看出赞同还是反对。
希灵说完了。斐烈三世抖动雪白的眉毛,睿智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看向希灵,他反问道:“希灵,你怎么知道你口中的民众们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希灵眨巴着眼,和冕下对视起来,时间太短了,希灵只能按照内心最深处真实的想法回答,他稳了稳心神,慢慢组织起语言,“您的意思,我大概是明白的,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不一样。但是在我看来,只要引领大部分人获得他们需要的,让这大部分的人得到满足,我认为,是的,我们就能继续统治下去。不是么,冕下?”
斐烈三世笑起来:“哦,我不能说你是错的,希灵,有一部分的原因,的确是这样。”
“这确实是我们能统治联邦四万年的直接原因,然而你觉得只凭这样就够了么?民众从来都是最无情的。”
冕下摆摆手,制止希灵脱口欲出的反驳:“你先听我说完——”
“联邦如此之大,人口如此之多,你以为所有人都能明白教廷做了些什么么、理解我们的所作所为么?每天联邦行量最大的《苏尼亚日报》也会说起西面军队们和魔鬼对峙的小部分军情,然而有多少人会因此感激呢?你或许要说我这些话说得太没有根据——”
“那就让我给你举个实例吧。你大概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是被教廷藏在密档里的。”
“这是一个,”斐烈三世叹息,“至今不能被大众知道的故事。”
“就在一百二十三年前,是我继任之后第十一年生的事,”斐烈三世微阖着眼,慢慢讲述,“就生在摩诃教区的马库斯城。”
“摩诃教区是联邦西面最前方和魔鬼们一直角力着的教区,从摩诃教区建立之初,它的使命就是顶在身后八个教区的前面,和塔法尔教区一起为联邦遮风挡雨,使联邦能够休养生息。摩诃教区背负着这样艰巨的使命,教廷当然也没有亏待它,其他八个教区的资源在刚开始也是源源不断供给摩诃教区的,所以这里虽然是不安稳的前线,摩诃教区也是数一数二的繁华,最繁华的时候,和苏尼亚相比也不遑多让。不过再往后,魔鬼们慢慢消停下来了,其他八个教区给摩诃教区的支持也减了力度,但是它依然是西面最璀璨的明珠。那里贩卖的魔兽毛皮、精美器具,当然了,免不了还有从战场上俘虏的奴隶,这些‘货物’每一件贩卖到其他教区都价值千金——那时候每年也不知道有多少的商人们去西面淘金,死的当然更多,但是成功的回到家乡可都一夜暴富了。”
冕下说到这里,只是微微摇头,他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说道:“大概是从两万年前开始的吧,联邦和魔鬼都奈何不了对方,我们和它们都明白,再打下去也只是徒增损耗。于是在太阳历21273年,魔鬼们主动从密江—绿河北一线退兵,才宣告结束了第三次对人类的侵略战争。双方从紧绷的战争状态慢慢变成了相互警惕的对峙,魔鬼的军队也很少踏过绿河平原最北面的润津河进犯联邦西线了,这让摩诃教区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些,开始真正建立自己的经济体系——光靠着战时的特殊资源获得展是不长久的。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除了卡留斯城还得应对魔鬼和堕落者们时不时的偷袭,摩诃倒是逐渐安生下来。除了教廷依然驻兵在绿河平原边境,摩诃的民众们却已经淡忘了战争年代的残酷,也渐渐放下了警惕,他们安居乐业,和其他教区的居民们没什么两样。”
“然而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生了马库斯城惨案,”冕下说起这个惨案,神色凝重,痛惜叹惋的心情溢于言表,他沉着声说,“就是在这个并不惹人注意的边境小城里,从太阳历42128年到42133年,五年间接连死了三位主教、十六位神甫,连着这座城市里的武装力量、受主教管辖的骑士队也全都惨死,十位大骑士,七十二位骑士——在马库斯城的黑暗五年里,教廷一共牺牲了一百零一位神职人员!这是惨案被教廷现之后最终统计出来的数字,每一笔都蘸着教廷的血肉!”
斐烈三世握住茶杯的手青筋微突:“这也是我继任后生的第一桩大案,从第六年开始一直持续到第十一年——整整五年!这不仅是对我的挑衅!也是对教廷的挑衅!”
“这样的事,绝不能容忍!”
希灵的手一直在颤抖,他勉强想把手里端着的茶杯放回桌子上去,茶杯“啪”地和骨瓷底盘相碰,出刺耳的“滋拉”声。茶水被震荡得晃了出来,桌布湿了一片。
然而希灵已经注意不到这点小事了。
“这——这——”希灵已经惊悚得说不出话来了。
只是在一座边境小城里——只是短短的五年!教廷就损失了这样多的神职人员——据希灵所知,这些年来除了在战场上,教廷还从来没有过这样惨痛的损失!这样的惨案如果被传播出去,肯定会震惊整个联邦,哗然一片!
希灵惊叫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生在这座小城里的故事,十分荒唐、滑稽、愚蠢、讽刺,”冕下接连用了四个形容词,最后却又用了一个意义完全不同的词,“也很简单。”
“这座小小的城市就是联邦的缩影,之所以我要和你说这件事,希灵,”年迈的教皇冲希灵眨了眨眼,“就是希望你能从中领悟些什么。”
“马库斯城位于摩诃教区的北面,和联邦其他千千万万的城市没什么两样,”教皇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主教治理这座城市,城主辅理民众。民风虽不说如何淳朴,但也在当时的主教卡西·卡兰德的治理下欣欣向荣,居民们生活安乐。相信只要不是碰上战争,小城可以一直这样平静下去。然而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在太阳历42128年的夏天马库斯城的历史急转直下,滑向了一个黑暗荒谬的轨道。一切的起因只是一位异神信徒假扮的医生的到来。”
说到这里,教皇难免叹息。
“医生在联邦的边境城市是一种稀缺资源,因为高明的医生大多都不愿意到不繁华的边境来。平常小城居民们有了小病痛,不是找上教廷的神甫帮忙治病,就是跑到几十公里外更繁华一点的城市求医问药。然而教廷派遣到边境的神甫里大多更看重战力,兼修医术的不多——这是教廷的疏忽了,”冕下捋了一把胡子,摇了摇头,“这就导致了马库斯城缺医少药的局面,所以愿意来到马库斯城的寥寥几个医生都颇受敬重。”
“这名异神信徒瞅准了这个空子,化名成艾弗里在马库斯城住下之后,逐渐打开了局面,他的威望渐隆,因为他医术高明,又很少使用昂贵的药物,碰见穷苦人还会主动减免药费。很多人都对他交口称赞,如果只是一个医生,这个人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个好人,然而这却是异神信徒假扮的。‘艾弗里医生’渐渐就博得了大部分居民的好感,即使是当地的贵族们也因为欣赏他而奉他为座上宾。这个异神信徒也因此被引荐给了马库斯城的城主。根据教廷在事后搜集的情报和调查取证,马库斯城惨案生的引子就在城主的小儿子身上。他在城外树林里玩耍的时候据说是被蜱虫咬伤,因为没有及时现处理开始起高烧,伤口也感染流脓,出现了多种并症,眼中生了白翳,这就是快要死亡的预兆。”
讲到这里,教皇皱眉:“蜱虫本来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西北草原茂密,神甫们也会特意教导他们如何处理昆虫的叮咬,但是偏偏城主的小儿子被咬中还恰巧传染了病菌,短短两天里就快要死亡,根据我们当时的猜测,这大概也是这名异神信徒的手段,培育出了症状肖似蜱虫的蛊虫用在了城主的小儿子身上。这个孩子不幸被咬伤后城主很惊惶,他先是找到主教想要主教救他的孩子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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