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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松寺是桐城香火最旺的寺庙,特别是秋闱前后,更是热闹得不像话。也因此,每到秋闱的日子,广松寺门前便自发自觉聚集了许多小商小贩,堪比小集了。
玉泉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便回身道,“姑娘,咱们就快到广松寺。”玉泉素来做事妥帖,杨嬷嬷最器重她,每每有出门的时候,都是让她伺候着。
姚娘正和蓁蓁说起今晚的鹿鸣宴一事,闻言便是一笑,朝蓁蓁道,“我听人说,这广松寺不光在举业一事上格外灵验,在姻缘一事也不遑多让。道是,后山有株百年桃树,沾染了佛缘,痴男怨女求到那,皆能白头偕老。”
她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下。玉泉率先下了马车,就见覃九寒在旁边立着,手背在身后,风吹着他落在背后的发丝,显得整个人身长如玉。
玉泉朝他福福身,然后等马夫放好踩脚的墩子,伸手将姚娘扶下车,正要伸手去扶自家小姐,就见方才还立在旁边的男人有了动作,脸上的漫不经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珍而重之的温和,他掀开帘子,伸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尖上带着点握笔后的细茧。
玉泉微微一愣,却见她身旁的姚娘伸手悄悄拦住她的动作,眼神中满是揶揄,又带着点羡慕。
覃九寒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蓁蓁很快便有了动作,丝毫没犹豫就将手搭了上去,搭着他的手下马车,可见平日里便是习惯了的,并非一时在众人面前做秀而已。
蓁蓁的手掌小,但并不瘦,反而有些肉肉的,纤纤十指细细的,但十指指尖皆是微微鼓起个可爱的弧度,指腹粉嫩柔软,看着便让人想捏着把玩一把,揣测其手感如何。覃九寒自然也不例外,他对他家小姑娘向来是没什么抵抗力的,握住了便不想放,但看四周人来人往,也只好遗憾放开手。
下了车,众人便一道进了大殿,在佛像前跪了片刻,又添了不少的香油钱。
寺庙里焚着香,白烟冉冉升起,又在大殿上方盘旋萦绕,让人有如置身仙境,整个人都平静祥和了许多。姚娘拜过佛,便朝玉泉使了个眼色,而后朝蓁蓁道,“我和玉泉去外头逛逛,给孩子们带些小玩意儿。你不若在庙里走走,等会儿我们来寻你。”
说罢,也不等沈蓁蓁回答,便直接带着玉泉走了,还不忘回头指了指后院,似是在提醒她。
姚娘一番好意,蓁蓁虽有些哭笑不得,但也不好回绝,更何况,大殿内人来人往的,一直在这占着位置,旁人恐怕还要嫌你,还不如去后院看桃树去。
思及此,沈蓁蓁便朝覃九寒开口道,“我们去后院吧,听说那有桃林。”桃林自是有的,只是那株百年桃树更惹人眼罢了,不少未婚少女皆会去求上一求。
自家小姑娘害羞,覃九寒自不会点破,当即应下,陪着蓁蓁往后院走。大抵是因为那一株百年桃树的名头,后院的人并不少,而且不像大殿,大多数是上了年纪的,这儿都是二八年华的少年少女。有的荆釵布裙,有的珠翠满头,但皆是眉眼中带着股羞意。而男子则要坦然的多,见了人也只是略一抬头,并不似女子那般羞于见人。
打眼望去,是一片桃林,郁郁葱葱的,但并无桃花,此时早过了开花了的时节,众人的目的也不是赏花,本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无人往那桃林里走,皆是在那株周围种着兰草的百年桃树下许愿。
蓁蓁见状,娇软的脸儿一红,她方才话没过脑便说出口,也未曾思及,这时节压根没桃花,要说桃子还靠谱些。她径自红了脸,覃九寒一旁打量着觉得有趣,忍不住恶趣味多赏了一会儿,才开口替她描补,“那桃树看着有些年份,草木有灵,我们既来了,拜一拜也无妨。”
“嗯!”蓁蓁松了口气,拿微凉的手背蹭了蹭带着热意的脸,跟着覃九寒一道去那桃树下拜了拜。这桃树大概也是一传十十传百,传出名头了,周围还特意种了兰草不说,甚至还特意摆了摊子,上头是些符纸,皆写着些白头偕老的吉祥话,任人取用。
覃九寒在那摊子上扫了几眼,选了个“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条,而后从蓁蓁那要了个香囊,塞进去,递给蓁蓁。这时旁边便有小和尚过来道,“施主朝上扔便是,心诚即可。”
蓁蓁给了那小和尚香油钱,然后将那香囊往上一丢,她用的力气不大,却巧得很,落在那最粗的两根枝干中间,看着便牢靠的很,任是风吹雨打,也不怎的掉的下来。
丢完香囊,蓁蓁就不肯在这儿多留了,拉着覃九寒便要走,哪知到了半路,被个疯癫老和尚拦住了,那老和尚摇摇晃晃,走路似个酒鬼,闷头便朝他们撞来。好在覃九寒动作迅速,将蓁蓁挡在身后,蹙眉将那和尚拦下。
那和尚眯着双眼把面前人一瞅,眼角皱纹似老树的树皮似的,朝鬓尾蔓延去,他咧嘴一笑,伸出手道,“三文银子,算命。”
常来寺庙的人都知道,正经的僧人是不许顾弄玄虚的。佛家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你来或不来你信或不信,来了赠多少香油钱,皆是由你自己做主。有些有修为的大师,的确能看穿因果,但佛言“境由心生,命由己造”,这些大师即便看穿了,也不会泄露天机。
面前这个老和尚,开口便是要报酬给人算命,可见要不就是个假和尚,要不就是个不守清规戒律的。
覃九寒蹙眉,心下有些不满,他多少算是信佛之人,见了此等事情,不由便有些憎恶,便拉着蓁蓁要走。蓁蓁素来听话,自然跟着他往前走,走到半道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那老和尚跌坐在青石板上,衣衫也脏得很,模样好不狼狈,心下不忍。
她脚下迟疑了些,前头拉着她的覃九寒就察觉了,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蓁蓁抿抿唇,从钱袋子里掏了碎银子,可怜巴巴望了男人一眼。
覃九寒有些无奈,他自然不会似他家蓁蓁这般好心,见着老人孩子就心生不忍,更遑论这种摆明了是骗子的老和尚,但他家小姑娘这般可怜兮兮望过来,亮亮的眼儿里盛满了星子似的,便是要摘天上的那弯月,他也得试一试不说。
覃九寒也没松开手,反而拉着她回到那老和尚面前。老和尚原闭着眼小憩,忽然眼前一黑,光都被遮没了,便懒懒散散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道,“小姑娘,改主意了?”
蓁蓁蹲下身去,将碎银子放在老和尚面前,温和道,“您买身衣裳吧,算命便不必了。”
老和尚嘴角一撇,眼角皆耷拉下来,不高兴道,“这怎么成?你一个女娃娃,我一把年纪了,怎好占你便宜!”
覃九寒见他故弄玄虚便觉厌恶,不愿蓁蓁同他废话,只随意道,“搁在这儿就是,他若不要,自然有人要。”
那老和尚闻言一点儿不恼,还朝覃九寒咧嘴一笑,道,“你倒有识得几分佛理,可不是哩,小姑娘莫担心就是。你舍银子是做善事,甭管我老和尚拿了还是没拿,那你女娃娃也是得了一分善缘的。”
这老和尚说起话来疯言疯语的,模样也疯疯癫癫的,蓁蓁怕他真把银子丢这儿了,便朝那老和尚道,“那您替他算一卦好么?这银子就算作卦费。”
蓁蓁说的,自然是覃九寒。老和尚仰面看了一眼覃九寒,撇嘴道,“他有什么好算的?宛如仙鹤出凡笼,脱得凡笼路路通;南北东西无阻隔,任君直上九霄宫。”
这卦象好参得很,纯粹是些吉祥话,观那老和尚随口一说的模样,覃九寒嘴角一抽,只觉得这老骗子还真是够糊弄人的。
那老和尚说完尤嫌不够,还满脸嫌弃朝蓁蓁道,“这家伙就是富贵命。少年多舛,青年便有如出笼仙鹤,直上九重天。”
蓁蓁闻言便是一笑,人么,总是爱听吉祥话的,更何况是在寺庙里,更有几分忌讳,生怕听了什么不好的卦象,心里藏了疙瘩。嘴上说不信,心里又止不住的琢磨,简直比藏了只小虫在心里还难受,磨人得很。
卦也解过了,蓁蓁就朝那老和尚道,“卦您解过了,这银子,您便收下就是。”
那老和尚却是不肯,仍然不肯收钱,固执的很,“我方才那是给你这女施主露一手,这一次才是真的!”
露一手?覃九寒闻言便是一哂,方才那也算是露一手,那这算命一行也太好做了些。
老和尚似乎是来了兴致,愣是问蓁蓁要了名姓,又仔仔细细打量了她片刻,惊讶道,“你这女娃娃是我佛门中人啊!怎的去了这俗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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