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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卫东找到粟明,递上了有刘维工程师建议的申请表,想到镇里争取一些资金。粟明仔细看了进度表,道:“如果铺片石和碎石,费用不低啊。”
侯卫东道:“整个公路其实分为两段,一段是上山公路,另一是山顶公路。山顶路是平路,可以暂时不铺片石。但是上山路是盘山路,不铺片石和碎石,这路根本不能通行。”他笑眯眯地对粟明道:“粟镇长,这一次县里奖励了二十万,能否用一点在公路上?”
镇政府实行的是财政一支笔审批,粟明是副职,没有签字权。况且这个修路领导小组并没有得到一分钱的使用授权,粟明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找秦镇长,看他的想法有没有变化。”
秦飞跃看了申请表,道:“这事先放一放,我刚刚得到了准确消息,还没有来得及给大家通报。交通局编制了全县乡村公路规划,四大班子集体听取了汇报,原则上同意了这个规划。在规划中,上青林有一条公路,不仅要与下青林相连,而且还要朝西走,将李山镇、吴滩镇、来龙镇这一大片联结起来。”
李山镇、吴滩镇、来龙镇是益杨的几个建制镇,与青林镇、赤梅镇隔山相望,直线距离不过四五公里。但是,从青林镇到李家镇等镇,由于互相没有通公路,则必须先到益杨县,然后再从益杨转车。也就是说,从青林镇步行到李家镇,翻山越岭也就只要一个小时,而坐客车至少需要两个半小时,比步行还要慢。
秦飞跃道:“上青林公路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县道,县道就应该由县级财政来投资,镇里不要急于投资进去,免得花冤枉钱。”
粟明脑袋转得快,道:“规划是规划,真正落实还有一段时间。1994年是交通建设年,各镇都不傻,一定会各显神通,争取县财政在当地投钱修路。”
秦飞跃胸有成竹地道:“镇里目前不能投钱,等到上青林到三个村的全路段毛坯挖出来再说。毛坯挖出来,这是青林镇最有利的竞争条件。县里马上要开人代会了,我准备找马县长汇报此事,争取把上青林公路纳入县政府的重点工程。真要是修通了上青林公路,上青林资源就被盘活了。”
他又道:“这个消息最好不要跟上青林干部说,说了,很有可能引起变数。”
尽管秦飞跃封锁了消息,侯卫东却无意间从刘维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他心里既高兴又紧张,找到高长江合计,道:“县道的等级比乡村道要高得多,幸好当初修公路毛坯的时候,严格按图施工,如果当时偷工减料,说不定就要返工,实在是万幸。”
高长江想到了另一个严重问题,道:“侯老弟,如果县里把上青林公路升格为县道,村干部恐怕就不愿意义务修路。”
侯卫东仔细考虑以后,道:“这事瞒不住村干部,我想开个村干部会,把事情讲透。这条路绝对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变数极大。”
上青林三个村为了修好公路,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有人出人,有力出力,青亩费分文不付,田土的调整也由各村自己处理。这些开支,若按照部颁标准来说,是一笔大数目。由于村民们修路的心情很迫切,实际上就由三个村七千人共同承担了这笔费用。但是乡村道路升格成了县道,理论上修路的主体就变成了县政府,再让三个村的干部无偿支援,恐怕有些困难。侯卫东天天与这几位村干部在一起,也很了解他们肚子里的小九九。高长江指出问题以后,他便明白过来。
果然,村干部们知道了这个消息以后,三个村的六位主要干部表情各异。在贺合全等人的要求下,工作组又开了一次会。
望日村的书记贺合全态度很坚决,道:“现在公路已经到了尖山村。望日村里投了工出了钱,我不管是不是变成县道,先把毛坯修到望日村再说。”
侯卫东没有想到贺合全是这个态度,顿时喜出望外。
秦大江打起了小算盘,公路毛坯已经将独石村全村贯通,如果县里接手,独石村就可以不用投资投劳了,而且就算县里暂时不投资,用块石、片石铺一层,汽车已经能够上山了,道:“公路升格成县道,就不是我们三个村的事情了,县里肯定要出钱,我们继续无偿投资投劳就是傻子,白花钱。”
秦大江的说法引起了大部分村干部的响应。修公路所用资金不在少数,如果能让县财政出钱,村民不仅可以不出劳,而且或多或少都可以获得一些补助。
看着村干部纷纷附和秦大江的说法,侯卫东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不等大家充分讨论,他立场鲜明地道:“我的意见很明确,如今公路已经修到了尖山村,大家再努力一月,就能修到望日村。如果这次停下来,以后的事情就说不清楚了。”
通过修路之事,侯卫东在上青林各村中有了威信。他表了态以后,贺合全立刻附和道:“修独石和尖山那一段,望日村一个人没有少,一分钱也没有少出。现在秦大炮想不修,绝对搁不平。如果真要把工程停下来,我要组织人把前面的公路挖断,要想停工,大家谁都别想通车。”
秦大江和江上山就不太好唱反调了。
尖山村支书唐桂元道:“侯大学,县里是否明确要修上青林公路?”
侯卫东道:“我得到的消息,县里现在只是做了规划,还是落在纸上的东西,是否动工,谁也说不清楚。而且全县乡村道路规划,涉及全县所有乡镇,先修哪一条也没有明确。我的意思是按照原计划继续修路,现在把公路停下来,再修就难了。”
江上山与秦大江抱着同样的心思,道:“侯疯子,如果县里面真要同意修路,我们三个村继续投劳,算起来亏惨了。”
高长江一直没有说话,见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道:“我们把公路毛坯修出来,将会增加上青林公路的竞争力。再找高志远书记出面做工作,县里投资的希望就很大,你们不要看眼前利益,要看长远算大账。只要通了公路,还怕收不回投资?而且,只要县里确定要修上青林公路,就要打水泥路面,前期的投入又算得上什么?”
高长江的话入情入理,大家都不说话,各算各的账。
散了会,这些村干部又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着公路之事。过了一会儿,各村干部就陆续走了,没有如往常一样聚在一起喝酒,他们急着回去找村里其他干部来一起合计此事。
这半年,侯卫东一直在和这些村干部亲密接触。村干部给他最深的印象是“现实性”,他们接触的都是具体事,玩虚的解决不了问题,往往注重实际利益。
此时,侯卫东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他算了算,各村为了修公路,按每天出工五百人计算,每人每天误工费十元,就是五千块,十天就是五万,百天就是五十万。这还不算侵占了田土的补偿和青亩费用。面对这么一笔巨大的费用,秦大江等村干部怦然心动,产生各种各样的想法,完全可以理解。
可是,如果突然停工,但是县里规划又迟迟没有落实,则会造成公路烂尾。村民修路积极性受挫以后,再次动员就很有难度。
侯卫东感到了肩上沉甸甸的担子,在心里骂道:“他妈的,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就让我这个平头老百姓来做,未免太瞧得起我了。”
他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事,总觉得不踏实,又来到高长江家中,道:“我在办公室实在是坐不住,刚才虽然把会开了,村里干部的思想没有统一下来,至少秦大江和江上山还有小算盘。”
高长江怕冷,家中就烧了一个铁皮炉子。铁皮炉子外面有一根铁管子,能把煤烟全部接走。屋里空气倒也不难闻,还有一股子飘来荡去的烤红苕香气。他看见侯卫东为难的神情,道:“先坐下来烤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两人好好合计合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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