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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儿在北宋年间并不为外人知,距离太远,黑龙江流域打成筛子消息也不会传到河北的,即便想打听也只能从辽国官员口中听到只言片语。
能搞清楚黑龙江、长白山到底在哪儿的宋人估计只有洪涛这么一个独苗,所以从他嘴里说出来必须耐人寻味并加以震惊。
这番话也确实说到了点子上,辽国别看个头挺大,可内部矛盾也特别尖锐,主要就是民族矛盾,阻卜族、渤海族、靺鞨族都是大隐忧。
在契丹贵族势力强大时能靠武力压服,但这些年契丹贵族越来越贪图享受,军伍涣散,长此以往就有点压不住的苗头了。
“大海船?”心一乱就会失方寸,萧兀纳不由自主跟着洪涛的思路走了下去。
“对,大海船。本官有两手准备,一曰互信、二曰互伤。互信,契丹和大宋乃兄弟之国,然边境陈兵耗费巨大,对两国都没有好处。本官打算多开榷场、减少军队,让兄弟名符其实。”至此洪涛已经掌握了话语权,下一步就该挖坑了。
“说来容易,夸夸其谈。”萧兀纳没意识到前面是个大坑,只是觉得这位大宋高官的想法太天真了。还减少军队,能不增加就不错,自己来的目的不也就是为了确定到底该不该往宋辽边境增兵嘛。
“非也非也……萧大人可以打听打听本官到任之后做了些什么事情,再下结论不迟。第一件事儿就是裁撤厢役,然后修整驿道,再裁撤禁军,两厢加起来人数有五六万众。目前大名府路仅剩新军不足万,驿道年底就可通畅,萧大人不觉得这是一种善意吗?”
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是忽悠人的主要技巧,它建立在信息完全不对等的基础上。修路、精简军队,在洪涛这里是打战之前的准备工作,但放到古人眼里这就是自废武功。
即便诸葛亮、司马懿全活过来,也想不到战争还能这样打。远的不说,连大宋朝廷里那些国家栋梁,不照样整天疑神疑鬼,无时无刻不在抨击这种做法。
“……王丈所言之二是何意?”萧兀纳肯定没有诸葛亮、司马懿之才,所以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信不信放一边,先听听二曰。
“互伤更简单,如果本官的善意得不到贵国回应,甚至还有咄咄逼人的举动,那本官也不是没有反制之措。那些大海船无论顺风逆风都可日行几百里,转瞬间即可绕过高丽人所在抵达渤海国故地。萧大人请随本官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有些东西还是要亲眼见一见才会信。”
挖了半天坑,天色都黑了,洪涛突然觉得铲子个头有点小,必须换个大的。于是起身相邀,带着萧兀纳出府门认蹬上马,在特种兵的簇拥下穿过府城向西疾驰。
洪涛带着萧兀纳去哪儿了呢?说起来都吓人,去了磁州工坊区,连夜参观了炼铁作坊、铸造作坊和锻造作坊。
这里的夜色应该算一景,只要天一黑山脚下就像阎罗殿,到处是鬼火,还伴着阵阵鬼哭狼嚎。附近居民本来就不多,自打工坊区建成之后跑的一户都没了,白天都不敢来山坡上放羊。
萧兀纳也是这么认为的,阎罗殿都不足以形容。炼铁像烧水、炼钢如揉面、兵甲打造似裁布,一昼夜间生铁几千斤、精钢数百斤、盔甲几十付、利刃上百具。
这还只是诺达的工坊区的一角,其它地方开国侯没带着去,想来也不会是等闲所在。想一想就让人后背发冷,用不了一两年时间宋军就会个个变成重甲兵,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
“萧大人恐怕还不知道,甘凉路从前年就可出上好战马三四千匹,只要牧民足够,上万匹也是弹指一挥间,若要有急用还可以从回鹘、吐蕃商人处购买。坚甲利器配西凉战马,贵国靠骑兵压制大宋步卒的时代很快就该结束了。”洪涛还嫌坑不够深,继续挖啊。
“开国侯此言何意?我契丹儿郎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刺激太大往往会起到反作用,萧兀纳此时就有点恼羞成怒,道理他都懂,但坚决不想承认处于弱势。
“萧大人放心,就算陛下要这样做本官也会据理力争。大宋养这么多精兵是负担,枉费国努,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比如说用大海船把这些兵甲利器全运到渤海国去,不光不用耗费,还可以换来上好的毛皮、角筋,包括海东青。”
“尔敢!”大坑太深了,差点没把萧兀纳的腿摔断。俗话讲狗急了还跳墙呢,洪涛这个主意先不说能不能成,但只要说出来,是个辽国官员就得急眼。
这叫啥?放到民间叫挑拨两口子打架离婚,放到国家层面就叫粗暴干涉他国内政,属于叔可忍婶不能忍的大事儿,必须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放手!”洪涛之所以敢这么刺激萧兀纳,凭的不是一身指点江山的王八之气,而是身边那几名特种兵。
此时他们的短刀就顶在萧兀纳后腰上,还有短弩相逼,只要这个契丹大汉再有动作,真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了。
“萧大人,本官刚才不是说了,第一步叫互信,第二步才叫互伤。要是兄弟之国能互信,何必费这么大力气争斗呢。待本官把驿道修通,两国在边关不再兵戎相见,就可以建立更大的榷场。届时这里的兵甲利器可以变成铸铁炉子、农具。两国继续兄弟之约,一起把外人赶走,不就可以世代和睦了嘛。”
这番话说的洪涛自己都不信,太假了,但只能这么说,有时候说实话是要遭人恨的。不过从他的本意来讲这番话不全假,目前对宋辽两国最有利的就是先瓜分西夏,把三国演义变成二虎相争,简化局面。
“王丈可能做得了朝廷的主!”受了这么大刺激萧兀纳的脑子全乱了,使劲儿不想信,可漫山遍野的火光和隆隆作响的锻锤让他无法把内心平静下来。
“萧大人此言差矣,人与人交往不看怎么说,要看怎么做,本官认为国与国之间也该如此。该做的本官正在做,下一步棋就得看萧大人您的了。”
朝廷同意?快拉倒吧,朝廷里那些人要是能看到这一步,自己早收拾铺盖卷滚蛋了。但洪涛也不怕辽国使节去提这件事儿,修路、造船都不是偷偷做的,朝廷早就知道,边关互榷更是朝廷的政策。
其实说了半天都是废话,目的只有一个,拖时间!只要辽国君臣有这方面的想法,就不是一天两天能问清楚的,战争也不会太快来临。等他们明白过来时自己的准备工作都做完了,他们不想打自己还不答应呢。
这就是国与国之间的外交,每一句话都是在撒谎,都是在为自己国家谋取利益。谁信外交官的承诺,谁就会吃大亏。
可还不能全不信,毕竟人或者国家都是要有基本信用的。所以任何战争刚开始都要找借口,用来向世人证明己方是正义的,对方是违约的。
如何把握尺度和分寸,如何在谈判桌上不费一兵一卒就拿到红利,不光需要犀利的口才、敏捷的思维、缜熟的国际关系,还得靠真正的实力。
假如没有新军可以依仗、没有工坊当做筹码、没有造船技术发挥,洪涛就算说破嘴皮子萧兀纳也只会一笑了之,并在心里默念:这孙子太能白话了,一点实的没有,纯口贩子。
还得回国和辽国皇帝说:南朝没啥能人,全是夸夸其谈的废物,该出兵就出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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