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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专业剪电话线和电线的家伙非常可恶,他们这一剪下去弄不到多少钱,却会给很多人带来巨大的不便,大家都恨得牙痒痒的,逮着了就往死里打,如果听说谁剪电线被电死了,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拍手叫好。这些年县里打死过好几个偷电话线和偷电线的,就在去年还电死了两个,但是偷线的行为却越发的猖獗,那些家伙跟传说中的游击队差不多,当真是把“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剪”十六字真言发挥到了极致,面对这些要钱不要命的家伙,大家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就算萧剑扬愿意出钱给村长重新牵一条电话线,也得等上十天半个月才能搞定,山喀啦没油水啊,通信公司对他们都是爱理不理的,花上千块钱报装电话,能在半个月装好都算高效了,一句话,如果萧剑扬想打电话的话,恐怕只能到县里去了。
闲着没事,村着便拿来一碟花生半瓶白酒,跟萧剑扬唠上了。萧剑扬当然不能跟他说部队的事情,所以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村长在发牢骚,那两个儿子不争气,参加了两次征兵都没当上啦,流年不利想办个小小的养鸡场让人骗了两千多啦,还有乡长镇长贪得厉害,把原本应该给他们村的扶贫款给截了啦,总之一肚子的苦水。没办法,基层干部太难当了,而村长是基层的基层,那日子就更难过啦。不过这些倒霉的事情在萧剑扬听来还是挺有意思的,太长时间没有回家老家了,关于老家的任何消息在他听来都是好玩的,有趣的。
“唉,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种田了,一古脑的往南方跑……然后每个月都有一批人因为没有暂住证被抓起来,或者因为找不到工作被当成盲流扔进拘留所,进了厂也不见得有多好,天天加班加到深夜一两点钟,好几个漂亮的女孩子还让老板或者厂长给糟蹋了,大着肚子跑回来……要是留在老家哪里会有这种事啊,谁敢动我们村的妹子?”村长滔滔不绝的抱怨着。这老头观念比较保守,在他看来,年轻人就该留在村里耕田种地,一家伙和和美美的过,而不是跑到南方去受苦。只是到南方寻找工作机会是时代的潮流,他是挡不住的。抱怨良久,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精神振奋的跟萧剑扬说:“我们县出了个女状元咧!”
萧剑扬颇为惊喜:“出女状元啦?谁啊?”
村长说:“就是林木乡老郁家的女儿,郁璇啊!”
萧剑扬叫:“她考上啦?”
村长说:“你去当兵的第二年高考她就考上了,全省第三名!本来稳上清华、北大的,但是她不知道是不是犯糊涂了,选择了华南师范大学,县长亲自来做工作也没能让她改变主意……可惜了,如果她报考清华或者北大的话,是可以成为我们县第一个考上这两所名校的学生的,你说她为什么偏偏就选择了师范大学?真搞不懂她是怎么想的。”
萧剑扬笑:“大概是人各有志吧,她喜欢当老师也是她的自由。”
村长捶着大腿叹气:“理是这个理,可是真的让人觉得好可惜啊,我们县出一个高考状元容易么!”
萧剑扬喝了一口酒,问:“她家现在怎么样了?”
村长说:“好多啦,以前穷得揭不开锅,考上师范大学之后县政府就给了她一笔奖金,而她保证学成之后一定会回到县里教书,还跟县政府签了协议,县长很高兴,把她大学四年的学杂费和生活费全给包了。她父母又在山上种了不少柑桔,都开始赚钱了,日子是越来越好啦。”
萧剑扬说:“那真是太好了。”这几年他一直没有跟郁璇联系,现在得知她如愿以偿的考上了大学,而且家境越来越好了,他打心里替她高兴。
陪村长喝了了一杯后,萧剑扬起身告辞了。反正萧凯华不在家,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郁璇家看看,几年不见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去看看老同学,真的说不过去。打定主意,他出了村,拿出山地武装越野的劲头沿着公路一路飞奔,直奔郁璇家而去。天在下着蒙蒙细雨,很冷,不过他觉得挺舒服的,跑得比蹬羚还快。
跑得正起劲,后面传来车辆引擎的轰鸣声,萧剑扬机警的闪到一边去。事实证明他确实是有先见之明,一辆浑身锈迹斑斑的拖拉机轰鸣着开过,路上的积水溅出两米多远,要不是他闪得快,早就被溅成泥猴子了。在与拖拉机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他分明看到车上有个容貌姣好、青春逼人的女孩子看着他,似乎冲他喊了什么,但是拖拉机实在是太吵了,根本就听不听楚。这辆开起来动静跟坦克有一拼的拖拉机轰鸣着继续朝前冲出五十多米,然后停了下来,不等它停稳,那个女孩子便跳了下来。她衣着朴素,一件浅紫色的棉衣和一条蓝色长裤都洗得微微有些发白了,全身上下就那条粉红色的围巾是新的,但是这些旧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却硬是穿出了一种淡雅迷人的、清丽脱俗的气质。她那头披肩长发在山风中飘舞,水样明眸里盈满了笑意,冲萧剑扬挥着手叫:“小剑!小剑!”
声音清脆悦耳,珠圆玉润,非常熟悉。萧剑扬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你是……”
女孩子嘴角带笑,脸却绷了起来:“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郁璇啊!”
眼前的形象与记忆中的身影迅速重合,萧剑扬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恍然叫:“原来是你呀,我正要去你家找你呢,怎么你……”走到郁璇身边,往拖拉机瞅去,分明看到上面有两个塞得满当当的行李箱。
郁璇说:“放寒假后我又和两个同学一起办了个补习班,给一些孩子补课,所以直到昨天早上才上火车回来。”兴奋地拉住萧剑扬的手,说:“我成功了!你入伍的第二年,我以高出录取分数线二十几分的好成绩被华南师范大学录取了!现在我大三了,到明年就开始实习了!”
萧剑扬衷心的替她高兴:“我都听说了,恭喜你,你真了不起!”
郁璇说:“说起来真的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帮我,我哪里有今天!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不是退伍了?怎么……”
拖拉机司机探出头来,笑着叫:“女状元,有什么话先上车再说吧,下雨呢,把你淋出个好歹来我可吃罪不起!”
高考全省第三的好成绩让郁璇一举成为全县家谕户晓的名人,那知名度快跟国家主席有一拼了,大家见了她都是女状元女状元的叫。郁璇脸一红,对萧剑扬说:“上了车再说。”
反正车上还有座位,萧剑扬便跳了上去,就坐在郁璇后面。等这两位坐好了之后,拖拉机又发出堪比坦克的轰鸣,溅起一路泥水,朝郁璇家飙去。司机在飙车之余还扭过头来看着萧剑扬,那大嗓子堪比排炮轰击:“小伙子,退伍了没有?”
萧剑扬说:“还没呢!大叔,你退伍几年了?”
司机说:“开了十年坦克,88年退了下来,闲着没事,就买了辆二手拖拉机挣几个小钱。”
难怪他开拖拉机都是横冲直撞的,原来是开坦克的老手!
难得碰到一个当兵,司机兴致勃勃,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当初开坦克时的威风。他一再声称自己在越南打过仗,用坦克辗死了不少于五十只越南猴子,而且还参加了老山轮战,被步兵那帮泥腿子鄙视过————
“那帮泥腿子到了阵地,连个裤衩都不要了,脱得光溜溜,跟原始人似的!我们坦克兵可不能这样,再热也要穿着整齐,那帮臭不要脸的不仅不知耻,还嘲笑我们死要面子活受罪!结果怎么着?7·12大战还不是得靠我们坦克兵支援?没有我们把坦克开上山顶居高临下轰越南猴子的炮兵阵地,他们连团指都得让人家端掉!”
谈兴正浓的司机指手划脚,把步兵从头到脚给喷了一遍。萧剑扬只是笑着,没办法啊,当兵的都这样,都觉得自己的部队最牛,根本就看不起其他部队,这位老坦克兵要是不喷步兵那才叫怪事了。他没有在野战军呆过,对这些接触得不多,所以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郁璇就更别提了,对军队完全没有概念,听得是一头雾水。她想跟萧剑扬聊聊天,但是一连尝试了几次,声音都淹没在拖拉机引擎的轰鸣和司机那排炮轰击般的大嗓门中,她也只好放弃了。
她伸了个懒腰。一绺长发顺着倚背垂了下来,乌黑发亮,如紫檀一般。她从小就爱留长发,高三的时候萧剑扬坐在她后面,偶尔会趁她不注意轻轻抓起她一绺长发玩,这次也不例外,他悄悄抓住那绺长发,只觉得很柔,很软,还带着淡淡的芳香,握在手中那种顺滑的触感,哪怕是最顶级的丝绸也远远不如。
郁璇回过头来,轻轻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把自己的长发救了出来,还瞪了他一眼,只是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一如高三青涩年少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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