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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戗看虞濛神色,自觉后续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茬接口问道:“什么样的未来?”
虞濛长叹一声,“设想一下,原本寄予厚望的一桩交易,却因为某些理由而无法继续,即便买方包揽了全部责任,但卖主看到滞销在家的商品,心中多少也会存上几分怨愤吧——何况,卖主没有任何将其另卖他人的打算。”涩然一笑,“所谓最是得宠,不过因为有利可图,可其失去作为商品的价值,还有什么可‘宠’的呢?”
卫戗很想反驳虞濛一句——可你毕竟是虞公的亲生女儿,不是商品……但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咽下,在刚刚经历过那些之后,身为一个被生父打从心底厌恶的女儿,她有什么立场去宽慰此事的见证者?
虞濛深吸一口气之后:“想来此桩婚事不成,从今往后,我也只能长伴青灯古佛了。”
卫戗望着虞濛那双逐渐变得水雾氤氲的眼睛,内疚感更重,握紧虞濛还未回暖的小手,咬咬牙,终是点头应允:“如若不嫌,我便暂时给你一个家。”是的,给虞濛一个“家”,不但可以挡风遮雨,还让人心里温暖的所在,总之,先把眼前的难关混过去再说。
虞伦那个人,卫戗自认为自己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在他眼里,任何人都不可能凌驾于家族利益之上——便是虞氏的长子嫡孙都不行,更何况虞濛还只是个小女儿呢?
虞濛嘴角绽开一个笑,但眼中的水雾却凝结成泪珠子,大颗大颗滚落下来,惊到了卫戗,她手忙脚乱的想要替她擦拭,却被人自身后环抱住,瞬间拉开了和虞濛的距离。
“喂,虞氏阿濛,很狡猾呢!”王珏将下巴搁在卫戗肩头,很不谦谦君子的漫声道。
面对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娇柔少女,这臭小子不宽慰也便罢了,还口出恶言,看来他把他弟弟的高人气大把大把糟蹋干净不算完,还打算再接再厉,非给容留他的弟弟再赚上一个卑劣的污名——这不就是现实版的东郭先生和白眼狼么?
就在卫戗很紧张的想要挣脱王珏去安抚虞濛几句时,却错愕的发现,虞濛非但不哭了,反倒微微仰起小巧的下巴,一双大眼睛还湿漉漉的,表情却甚是倨傲,撇嘴轻哼:“再是狡猾,也比某些表里不一的家伙强呢,王十一郎,你说是也不是?”还真是输人不输阵!
王珏一手从胸前横过搂住卫戗肩膀,另一手轻易擒住因挣脱不能而恨恨拧他大腿的不安分毒手,不怒反笑道:“哎呀,你是在说琅琊王殿下罢!嗯,他那个人的确挺能装乖扮巧的呢!”偏过头来蹭蹭卫戗脑侧,又与虞濛装模作样道:“但他好歹也是我琅琊国之主,你个小姑子毕竟在人家地头上,心里清楚他的本性便好,切莫时时挂在嘴边,不然很有可能招致他挟嫌报复哦!”
薄脸皮的虞濛被王珏的厚颜无耻所干败,她目瞪口呆,过了老半天,终于挤出一句:“原来你竟是这样的人!”
王珏再次当着虞濛的面,暧昧的轻蹭卫戗脑侧,“是的啊——我一直这样与人为善!”
分明就是居心叵测!卫戗勉力将另一只手挣出,一把推开王珏的脑袋:“你小子是噬渡上身了吧,这么黏人!放手,我和阿濛还有话要说。”
王珏轻而易举的又捉住卫戗推他脑袋的手,嘟起娇艳的唇,小声咕哝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呀,无非就是无处容身,然后‘楚楚可怜’的要求你把她抬进咱们家……”
越说越不着调,被忍无可忍的卫戗打断:“够了——闭嘴!”边说边分神去观察虞濛神色,而虞濛只是咬紧嘴唇,挺直腰杆,努力维持着淡定优雅的表情。
虞濛越是如此,越叫卫戗心疼,在她看来,虞濛毕竟只是个年仅十五的小姑娘,阴差阳错被许配给她这个假男人,受到莫大委屈,却无处诉苦,又要为她着想,明明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缓兵之计,可还要站在这里忍受王珏的冷嘲热讽……
卫戗越想越觉得王珏可气,既然硬取不可行,她也不白费那力气,放弃挣扎,挺直腰身,冷冷命令道:“放手!”
在卫戗眼中,王珏也还只是个孩子,不过因为儿时备受冷遇,又死得那样凄惨,性格略微乖张,也情有可原,尽管王瑄一再暗示,万不得已时,很有可能要与王珏同归于尽,那大概只是因为王瑄不够了解王珏,所以在做最坏的打算,其实王珏本质还是好的,看吧,见她这半路家长恼了,他果真温顺的听话放手,比起被蒋溪全身心的保护着长大的允儿来说,王珏更缺乏母爱,所以才会这样爱黏她!
恢复自由后,卫戗叹息一声,转身面对王珏,柔声道:“先去车上等着,我随后就到。”
王珏抬头冷淡的扫了虞濛一眼,接着意味不明道:“我那日与你说的话,并非危言耸听,你若执意如此,就要做好承担一切的准备。”
虞濛淡然应道:“人这一辈子,至多不过百年而已,与其数十年如一日的苟且偷生,痛苦熬过;不如争那朝夕,活得自在逍遥。”嫣然一笑,落落大方走到卫戗身侧,拉起她的手,好像拿到了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小心翼翼的握住,“我知阿戗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她不但会给我一个温暖的‘家’,还会带我去看看外面大好的山河,哪怕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光,也是很美妙的。”
王珏略显妩媚的笑容中却透出一丝令人寒彻肌骨的残忍,他盯着虞濛握着卫戗的那只手,悠然漫声道:“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
虞濛笑得愈发温婉,“多谢!”言罢转向卫戗,另一只手也抓起她的空手,与她面对面,眼盯眼,“阿戗,我要和你说的就是这件事——家父不日便会同阿戗商议婚期,请你不要拒绝!”最后又道:“天色已晚,今日又发生这么许多事,想必阿戗已经很累,我便不再拖着你,先行告退!”缓缓松开卫戗的手,慎重其事的施了礼,接着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卫戗看着虞濛窈窕的背影,心中揣摩他二人究竟在打什么机锋,却是怎么也猜不透,她和王珏一前一后,跟在虞濛身后向自己马车方向走来。
虞濛在上车之前,手扒着车门框,回头看向卫戗,灿烂笑道:“阿戗,后会有期!”
卫戗看着虞濛表情,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不安,但她还是还以虞濛微笑,“阿濛,后会有期。”
上路之后,卫戗问老实坐在车厢一角,正装乖扮巧的王某人,“你威胁她?”
王珏坦然道:“不,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给她一个善意的忠告。”
卫戗怀疑的斜睨他,“你说的那些,怎么听,怎么感觉不像好话!”
王珏继续坦然,“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于是这一晚,王珏再一次被卫戗以不走心的借口丢出房间,而王珏也重复着上房揭瓦,轻松潜入芙蓉帐的老路,一夜幽梦,纷乱复杂,好在身侧有一具温暖的肉体,给她以安慰。
翌日,卫戗起床后,发现窗外一片黯淡,原来是下了雨,天不好,令卫戗愈发意兴阑珊,毕竟明面上调查的卫敏杀父案有了结果,暂时没什么事,卫戗索性给自己放个假,打算好好陪陪芽珈和允儿——事已至此,即便虞姜母女再怎么挣扎,也翻不出什么大花样……至少,不可能再有机会成为她航路上的暗礁。
梳洗完毕,走出房门,抬眼望去,空濛雨幕间,赫然立着一个墨发白衣的高挑身影,他手中撑着一柄素色紫竹伞,在房门打开的一瞬,将伞微微擎高,视线接上她的,笑容轻浅,“戗歌。”
卫戗看看他被雨水溅湿的袍角,想是已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不由问道:“阿瑄,既然来了,怎的不进门?”
王瑄但笑不语,上前两步,将伞举到卫戗头上,“刚刚接到消息,令尊在你外祖父母灵前跪了一整夜,今日桓公命人打开祠堂的门,发现令尊一夜白头。”
卫戗低头沉吟片刻后,再次抬眼看向王瑄,语调平淡道:“就为这个,叫你大清早的不在房中好好歇着,特意跑来我门外经风沥雨?”当然,王珏那连虞濛都排斥的家伙,一如既往的不给王瑄任何在她身侧醒来的机会。
王瑄抬手替卫戗挽起耳畔散下的一缕碎发,摇头道:“不管令尊变成何种模样,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想来你此刻也无心理会,然而,你对卫源那孩子,还是很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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