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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凌雁却是咽了不少郁闷,强自平复着心态道着:“还是当普通人好,我多久没和朋友这么喝了,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了?对了,我都没什么朋友。”
“哟,荣幸啊,把我当朋友了?”仇笛笑道。
“你肯定偷听到吴晓璇和我通话了。”肖凌雁道,仇笛笑而不语,她叹气道着:“没错,我现在真拿不出一百万来,从八月份开始,一直是贷款给员工发工资,到现在为止,今年的货款回笼还不到三分之一,这又快发工资了,要真没回来的钱,我该躲着哭脸了……每个月的支出都要有一千多万啊,还不带还银行的利息。”
她靠着高椅背,郁闷吐时,仿佛有一种发泄的快感,她看看街上来往的行人,看看穿梭出入的食客,似乎是真的羡慕平凡人的生活,有点兴味索然地道着:“别觉得我是求你同情啊,绝对不是,就你那两下子偷鸡摸狗还凑和,还真上不了桌面……不过你们的生活挺好,坑点讹点要点,过得蛮滋润的……你是不知道我们有多难啊,这两年大面积用工荒、材料、人工、能源上涨,支出越来越大,而利润却被越摊越薄,几年前江州周边也就瞳明一个大厂,而现在,足足有一百二十多家小厂加作坊,都在生产眼镜;以前一副树脂片的利润有六块多钱,你知道,现在有多少?”
仇笛摇摇头,不清楚。
肖凌雁很酷地做了手势强调地告诉他:“八毛……低端市场快被小作坊给抢没了,中国人做生意永远是这样,一哄而上,挤死一家算一家。”
仇笛笑了,处在肖凌雁的位置,这种感觉更真切。生意上的竞争,前所未有地激烈。
“我很可笑是吧?”肖凌雁像无奈地看着仇笛,像质问,转眼又无奈地道:“确实很可笑,每年快到年底的时候,总会有一大批所谓的富人因为资金链断掉失联、跑路,你真不知道当个富人有多难啊?股东盯着你,只怕你花钱;银行盯着你,经营稍有点困难,他们就派上几车内卫来了,比公安局的还狠,堵着门要钱要抵押;债主就更不用说了,一天二十四小时,你上厕所都有人跟着,前年回款迟了不到一个月,几拔人,逼得我爸差点从瞳明楼上跳下去……你知道那个时候,我那些姑舅叔伯亲戚在干什么吗?”
恐怕又进入清官难断家务事的节奏了,仇笛没吭声,这一家子,怕是谁讲起来也是苦水一大片。
果不其然,肖凌雁抹了把眼睛,忿意十足地道着:“他们在买别墅、在买豪车、在给儿子女儿办移民,干什么都可以,就是不愿意拿点钱出来解燃眉之急,往前数十几年,都是一帮子种稻卖菜的农民,他们就不想想,今天是怎么得来的。我真想像不出,有一天瞳明倒了,难道他们就高兴了?……服务员,再来一瓶。”
肖凌雁倒起来没完了,一返往日高高在上的傲色,像个受了委曲的小媳妇,怎么说也是苦大仇深的啊,仇笛接着他的话茬道着:“那,既然你都知道他们都是农民,就不应该期望有更高的见识嘛,还不是守着自家的小日子舒坦?”
肖凌雁愣了下,自嘲地笑道:“也是。所以我都习惯了,以前还和他们吵两句,现在嘛,他们组团来骂街我都不在乎了。”
酒来了,肖凌雁一人倒了一大杯,一扬手一杯子就滑进喉咙里了,再拿酒瓶时,眼一晃,酒瓶却到了仇笛手里了,仇笛笑道着:“别喝了,你喝多了我怎么和你说话?”
“呵呵,有用么?我爸都毫无办法,只能躲到国外……你们哈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和债主一样,都是吸血蚂蝗,芝麻大点的小事,收了我一百万都不满足……呵呵,你一定恨不得看到我倒霉吧?不过,我肯定不会让你看到……”肖凌雁醉意朦胧地道,不过仇笛感觉她没有醉,那笑里,仍然有戏谑的成份。
她是个惯于把一切掌控在手中的人,也许对于失利,早铺好了后路。
仇笛如是想道,他审视着这位富姐,却是有点讷言了,没错,站在她的角度,她的委曲和牢骚都是真实存在的,仇笛也看得出,这一次恐怕真像她所说,不跑路,就离跳楼不远了。
“你别难过,也许没那么难,也许还有机会,再怎么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肖字来,再怎么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仇笛轻声安慰着,黯然的肖凌雁自嘲地笑了笑,看着仇笛,什么都讲出来了,反而觉得无所谓了,她问着:“你很聪明啊,居然能把我家的事掰扯清楚。”
“不算很清楚,很多是猜的。”仇笛道。
“那猜得也很清楚,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可能最初起源于我爸的私心,这么多年他辛辛苦苦挣钱,养得却是一帮不懂珍惜,不会守业的蛀虫,搁谁,谁也看不过眼啊。”肖凌雁道。
“所以就另投一处光学企业,输出瞳明的技术,蚕食瞳明海外的市场?”仇笛问。
“对。”肖凌雁无所谓地道:“不过不是瞳明的,而是我一家一家谈下来的,这本来就属于我。”
“这个……不争论。”仇笛道,问着其他事:“那你叔叔肖云飞又是怎么回事?”
“呵呵,他比我爸还要精明,可能暗地里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博士厂刚投产不久,我爸慢慢发现,已经很稳定的销售额在慢慢滑坡,他用了几个月时间调查才发现,他的合伙人比他还狠,也投资建厂了,而且拿的就是现有的经销商,连渠道都一块啃了。”肖凌雁愤然道。
这是哥俩合不来,各起炉灶了,仇笛憋着没敢笑,他问道:“博士光学的经营并不乐观?”
“对,高端产品利润大,市场小,如果有三五年时间培养可能还好点,可惜没有那么充裕的时间和资金,我爸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大部分身家都投入到博士光学上,急于求成,盲目扩张了,单纯的海外代工,想回本还需要几年时间,不光时间不够,技术、研发、模具,都落后了一步。”肖凌雁道,她说到此处时,好奇地问了仇笛一句道:“你能听懂吗?”
“差不多,空中楼阁,基础未稳,然后后院又起火?”仇笛道,想起了焦敬宽的话,经商真是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否则不上不下,那最难受。
就像此时的肖凌雁,她笑着点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样,瞳明的负债率现在是百分之八十七点六,已经超过警戒线了,也就瞳明这个商标是瞳明的,剩下的固定资产,基本都抵押了,剩下的盈余顶多是地皮的升值价……我叔叔可真是个能人啊,别看他不声不响地,能一个月撬掉我五个百分点的营业额,我干什么,他很清楚,而他怎么想的,我是一点都不知道。”
“所以,你要……拿掉他?”仇笛问。
“难道……留着他?等着他把我送进去?”肖凌雁反问道。
仇笛一抽身,有点明白了,他道着:“用官司施压,不管是并购宝岛、还是拿到一笔赔偿,都会让瞳明渡过难关,你期待从他身上得到这些?”
“对。”肖凌雁斩钉截铁道:“我叔叔这个人守成、内敛,不像我爸那么张扬,他从来不办没把握的事,我告诉你,临海镇最富的,不是我爸,而是他……他的模具厂一直独立核算,每年的盈利最少在三千万,就即便给瞳明做模具,他也是亲兄弟明算账,一分钱不拉下……再加上每年的分红,他手里啊,堆出几亿现金流来很轻松……而且宝岛光学厂,他走得是短平快捷径,现成的模具、现成的生产线、甚至现成的渠道和分销,这一年半的时间,他已经回本了……”
商人总是如此,看着听着别人的生意做好就犯嘀咕,肖凌雁也免不这个俗,说这话是恶狠狠地,气不打一处来,像恨不得抢到自己手里一般。
仇笛笑了,慢慢地笑了。肖凌雁生着闷气,半晌才发现仇笛是一种很不齿的笑容,她愤然问着:“你笑什么?笑话我是吧?把你放在我位置,你只可能比我更狠。”
“可你想过没有。”仇笛直问着:“你叔叔既然守成,内敛,怎么可能不做好最坏的打算?既然很精明,又老到,怎么可能被你这个伎俩打趴下?既然他和你爸斗都没输了,怎么可能输在你这个小辈手里?”
“他已经输了。”肖凌雁几乎得意地道。
“错,就即便输了,他也不会认输,就即便低头,也不会向你低头,上一代人比我们这一代人多了一样东西,叫信仰。有信仰的人,精气神很足的,认错都不可能,怎么可能认输……试想一下,他就承认输出了瞳明的技术谋利,又能怎么样?无非是赔偿、罚金,你伤不着他,而且这个鉴定赔偿金额的时候有多漫长,你不会不清楚吧?”
“他已经承认了。”肖凌雁道。
“他承认,是因为他觉得问心无愧,他觉得自己负得起责,而不是向你认输……懂吗?如果他铁了心和你死磕到底,那情况会怎么样?……执行赔偿是吧?好啊,我没钱,只有瞳明的股权,你拿走吧,拿走也是废纸一张,反正瞳明快资不抵债了;等你把股份抓到手里的时候,那就该是你倒霉的时候了,他有厂子,他可以觅地重新开张,甚至可以再从你们瞳明这里挖走点人才,充实一下我的技术力量,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没有任何包袱地大踏步干了。”仇笛道,好郁闷的眼神看着肖凌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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