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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再往下移,就能见巨树下的小树——当然这个“小”只是相对而言,其实这里每棵树,都比镇上的屋子要高,它们聚木成林,林中也有无数的藤条,蘑菇,和苔藓,明明灭灭的光芒,仿佛是树林的呼吸,光的洪流在树梢与树梢之间,树梢与树根之间,树干与树干之间流转,宛若低语。
“这、这就是神木啊!”虽然在蛊院里风少游已经看过神木的绘影,但是真正看到神木,这种视觉的冲击力,依旧让他震撼。
其他小孩,大都是满面呆滞,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一棵也许自开天辟地以来就已经存在的树,光年轮都足以让人惊叹。
“都傻了?”最先跳出来打破这个气氛的自然还是管冲:“那我先上了——都看好了,谁都别和我抢!”
说着,管冲向风少游瞅了一眼:“胆小鬼,你就在旁边乖乖看着吧!”
“小心!”风少游本要劝他别妄动,听到这挤兑的话,登时不再说下去,把头扭到一边,脸上露出怜悯的神态。
啪!
忽然间,一道黑影抽起,空气中传来炸裂的声音。
众人心头一颤,都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风少游虽然别过眼,可清晰的五感,依旧感觉到,破空而起的黑影,直接劈在管冲的脸上,而后听到管冲一声惨叫。
“啊……血……”是管冲捂着脸在惨叫,估计是脸上被抽出了血痕。
簌簌……
然后,像是树上所有枯枝败叶都有了生命,化为箭矢,漫天都是黑影在飞窜,把管冲厚实的背影遮了个严严实实。
管冲的惨叫一声一声传出来,听得“石桥”这边的孩子个个面色惨白,却只有风少游能够“窥见”其中情形:
那是一种全身血红的鸟,个头并不太大,铺天盖地飞下来也不知道有几千几万,要仔细看才能从它们宽大的翅翼中看到尖细的头颅,雪白的獠牙,背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管冲正是被它们的尾巴抽得惨叫连连。
风少游并不知道这些血鸟叫当扈——管冲是知道的,他昨儿晚上回家,管大同就告诉过他,神木上栖息着无数当扈,但是听归听,亲眼目睹是另外一回事,他挥舞着木棍左冲右突,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这些当扈。手臂和脸上被抽抓出的口子虽然不致命,但鲜血淋漓十分骇人。
这些伤口的形状……像是在哪里看见过?在一侧旁观的风少游心里想。
“你已经被这些怪物包围,躲避逃窜是没用的。”感知到管冲捂着脸乱窜,风少游忍不住提醒一句。
“什么怪物?这叫当扈!我可是要成为蛊师的男人,我才不会逃,只有你这种得了无用信蛊的胆小鬼才会逃!”管冲本已极度恐惧,可一听到风少游的话,就不由得怒火上涌。
他可不能在金铃面前输给风少游!
管冲怪叫着一拳挥出,居然打飞了一只,但是更多的当扈盘旋着俯冲下来。
“老子跟你们拼啦!!”他发出一声大吼,把木棍在身前舞得风车一般,不管不顾地向着神木冲去。
“小心脚下!”风少游叫道。
“就不听你的……啊……”管冲大叫,眼睛却不由得往下瞟去,这一看差点没吓死,原来他已被逼到了石台边缘,就要掉下去。
当扈的攻击愈发疯狂,展开翼膜猛扑击管冲的头脸,管冲在惊恐之下一脚踩空,摇晃了两下,惨叫着栽了下去。
没人再惊叫,所有人都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当地,眼珠子都瞪得快掉了出来——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风少游也吓得脑子轰一声响。虽然这管冲处处与他作对,彼此相看两厌,但也没恨到想看他惨死当场的地步,这只是蛊师之路的第一步考验,难道大家都要折在这儿?
一股恶臭幽幽从下方云雾中传来,比起泥潭的臭泥黑水,这味道真是曲折离奇百转千回,臭到了极致还泛着点儿腥,泛着点儿甜……一只手突然冒出来死死抓住草皮,接着是胳膊、脑袋,管冲慢慢顺着岩壁爬了上来。遍体鳞伤之外,他满头满脸都糊着黑绿色的不明物体,那臭味硬是把几个上前想扶他的孩子逼了回去。
“不……不高,底下是软的,都是……屎,屎……”他两眼一翻,终于昏了过去。
再没人敢往石桥上伸伸脚,当扈在空中示威似地盘旋呼啸,确定没人越雷池一步,才慢慢飞回了树冠栖息,与枝叶融为一体。
没人背得动管冲,就算背得动也不想沾染一身当扈粪。最后是大家合力采集了些藤条充当绳索,横拖倒拽地把他拉出了山洞。
闻讯来接人的管冲母亲当场就哭了出来:“这不是坑死人吗!这不是要人命吗!儿子咱回家!咱们不当蛊师了!”
刚有点清醒的管冲恨恨地挤出声音:“别说丧气的话!这点伤算什么?我要是弄不活本命蛊,这辈子就算白活!”
管冲家的马车远去了,孩子们也垂头丧气地散去。明小苏蹲在地上,从岩缝里接了些清水清洗被熏得睁不开的眼睛,嘴里咕哝着:“掉过粪坑的人,这辈子确实也不算白活了……妈呀我的眼睛!”
风少游叹口气抬起头,看见金铃正一个人遥望着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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