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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里藏着锋芒与玄机,梅蕊只当不曾悟出来,笑着答道:“陛下向来爱重护军,若换作是奴婢,陛下也肯换么?”随即便自己答了,“但奴婢连皇城都迈不出一步,怎会被突厥人绑了去,护军也是极谨慎的人,又如何会落得与萧节度使一般的境地呢?”
小皇帝捧着茶盏吃了口茶,点头道:“蕊蕊说的是,陆稹做事情一向谨慎极了,朕放心的很。乐-文-”
听着别有深意,陆稹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起身拱手道:“承蒙陛下谬赞,臣惶恐。”
讲完后便等着小皇帝后边儿的话,果不其然,小皇帝忖度了片刻,开口道:“既然这样,此次派兵往西北,监军一职便由陆稹你来出任好了。”他背过身去,眼神在舆图上逡巡,“父皇对朕讲过,西北这一块丢不得,萧敬中无能,便任由突厥人将他结果了。他以为西北这样多年没有战乱,军饷却一年比一年拨得多,就能揩到肥油,哪晓得却平白送了性命,这是他应得的。”
梅蕊侧眼去看陆稹,见他嘴角沉着,目光分毫不移地看着小皇帝,小皇帝继续道:“突厥人向来得寸进尺,这次要是未能永绝后患,往后必定变本加厉,但声势这样大,朕怕去的人不尽意,反过来有了叛念,伙同突厥人朝长安攻来,那便真的是束手无策了。所以朕要派一个朕信得过的人随行监军,而朕身边信得过的,也便只有你了。”
小皇帝回身看了过来,喊出了他的名字,“陆稹。”
陆稹背着光,瞧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能看到他抬起了手,深紫的袖袍滚落下来,连兽纹都荡出了涟漪,他是屹立未动的,深深拜下去,手便过了头顶,将他的神色恰到好处地挡了去,唯有他的声音传来,磐石般不可摧移:“臣,遵旨。”
听到了他这一声,小皇帝像是松了口气,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心里头的滋味有些复杂,“不必行此大礼,此去西北征途苦寒,你要保重。”
陆稹淡笑道:“谢陛下。”
小皇帝瞧着陆稹那笑,喉头有些发干,却也不晓得再说什么,心烦意乱之下背着手向外挥了挥,“行了,先退下吧,朕再看会儿书。”
陆稹退出去后,在外面候着的福三儿贴了上来,看陆稹神色不大好,就什么都不敢问,只一味跟在陆稹后面走着。陆稹腿长步子又迈得开,福三儿跟得有些吃力,前头阴云密布的,突然就停住了步子,福三儿险险刹住了脚,抹一把额头的汗凑过去问道:“护军有什么吩咐?”
陆稹半垂着眼,“近来襄王时常入宫么?”
福三儿摇头说不知,“自打赵娘娘被废黜,襄王爷似是有些生无可恋,成日躲在王府里赏花逗鸟,消沉了好些时日,近来才稍微好了点。”
从未听过哪个人消沉时候是去赏花逗鸟的,陆稹嘴角沉了沉,指派福三儿,“去查一查。”
福三儿应了声后,思忖了会儿才敢开口,“陛下终究还是让您去监军了?”
秋风萧瑟中陆稹颔首,福三儿在旁边替他抱不平,很是忿忿,“往前从没有过这样的例子,监军么,随便差个人去就好,咱们大缙可从未有过让内廷的人去监军的先例,陛下这是怎么想的,您要是走了,带兵打仗少说也得有个一年半载,往长了算三五年,案头上那些奏章谁来瞧,朝中还不得乱翻天了?”
话音才落陆稹便喝住了他,“朝中的事情自有陛下来定夺,我不过是为人臣子,替陛下分忧解劳而已,没了我,大缙照旧是大缙。”
福三儿这才晓得自己说错了话,好在陆稹并未过多的责罚他,他心里头替陆稹不平极了,之后走到半道上被苏放拦下来时,他也都是满面的愤郁。
苏放难得瞧见福三儿,想起此前乔遇之外放出长安前还提起了这位小福公公,便主动向他问了好,“小福公公这是往哪里去?”
福三儿有气无力地向苏放作了个揖,“苏太医,奴才去替护军传句话。”
苏放哦了声,“我瞧小福公公气色不大好,有些忧劳成疾地征兆,要不要我替小福公公开副方子,调养调养?”
福三儿摇手说不必了,还是郁结的很,好容易遇见个同陆稹交好的人,他免不得诉起苦水来,“您说,护军一片赤胆忠心,陛下怎么能这样疑他呢?”
苏放啧啧了两声,只说自己不忘议政事,“小福公公不是还有事么,且快去吧,少谨交代的事情若没办好,仔细他又要发火了。”
将福三儿打发去了,苏放晃着袖子就去北衙寻陆稹,才进了值房里头,亲卫便告诉他:“护军不在,苏太医白跑一趟了。”
“奇了怪了,”苏放扶着额,“这人平日里恨不能在值房里安家,连护军府都没回去过几次的,今儿怎么寻不到他了?”
亲卫是个嘴上不严实的,嗑着瓜子儿同苏放讲,“小福公公前脚被护军打发出去,护军他老人家后脚就走了,还不让我们跟着,也不晓得去哪儿,神神秘秘的,但照我这么估计,多半是去寻那位梅蕊姑姑了,苏太医,您觉得是也不是?”
亲卫还当真猜对了,梅蕊从紫宸殿回掖庭时,正见了在门口等她的陆稹,一身深紫圆领小袖衣,扎眼得很,引得来来去去的众人都在瞧。她快步走了过去,站定在他面前的时候有些喘:“护军怎么来这儿了?”
紧接着又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护军随我来。”
拉着他便走,陆稹也没反驳,跟着她穿廊转栏地,最终停了下来,她笑着回头看他:“护军寻我有什么事儿么?”
陆稹点了点头,“你白日里都听到了,陛下让我随行监军。”
梅蕊的笑淡了些,声音也变得轻飘飘的,“嗯,我都听到了的。”
不过就是有些时日见不到而已,白日里被压抑的情绪突然上升到了顶峰,惶恐像是浪潮般要将她淹没,她却还是强作镇定地在笑,对陆稹道:“何日启程?”
陆稹皱眉,“五日后。”
她没想到这样快,大抵是西北战事吃紧,梅蕊叹了一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啊。”
陆稹却说道,“我去倒也放心一些,陛下担心的没错,西北确实是重地,失不得,近年来西北无战事,原本的强兵良马都被蹉跎了,是需要好生整顿一番,不然怎么能将突厥人打得再也不敢进犯?”
是这么个理,梅蕊嗯了声,“我都晓得,所以请护军千万要保重。”
“好。”
他捉住了她的手,千般不舍万般留念的,秋日将这离情衬得更苦,他吻了吻她的指尖,轻声道:“我还从没吃过你做的糖糕,做一次给我吃吧,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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