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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移驾长安了。”梁峰扔下手中邸报,只觉连火都发不出了。
几日前,张方挟持天子离开了洛阳,前往关中。河间王接到消息后,立刻亲率三万步骑出迎,把这位心不甘情不愿的天子,迎入了长安城。
这样一来,天下便有了两个王都,一个是天子所在的长安,称西台;一个是则是空有皇宫和少数官僚的洛阳,称留台。两方面还不消停,天子刚刚离开洛阳不久,留台便复立了之前被张方废除的羊皇后,大赦天下,企图证明自己的存在地位。
这样乱七八糟的邸报送到手中,梁峰还能说些什么?想让这些二三十岁,手握重兵,权势滔天的司马郡王收手?怕是没人有这个本事。权利能耀花一切人的眼睛,何况是那个至尊之位。
取过邸报飞快看完,段钦沉声道:“如今成都王业已颓败,河间王坐拥关中,又有天子在手,东海王估计不肯善罢甘休。”
一旁崔稷也道:“邺城归平昌公,高密王也驻兵洛阳,东海王虽败,阵势却分毫不减。天子移都毕竟是大事,岂会就此草草作罢。”
平昌公和高密王都是东海王的亲弟弟,有两人占据邺城和洛阳,司马越就不算一败涂地。加之心怀叵测的豫州都督范阳王,他们能眼睁睁看着天子这个宝贝落在河间王手里才怪。只看那个被当做木偶一样废立的皇后羊献容,就该知道两方人马没有真正谈妥。再次交锋,不过是时间和地点的问题。
“朝中大事,与我等无甚关系。当务之急,还是要打理官田,安顿流民。”梁峰冷冷道。他对这种鬣狗狂欢,没有半分兴趣。不管最终获胜的是谁,都不过是换了一个更糟的统治者而已。
崔稷闻言,立刻闭上了嘴。虽然跟随这位梁府君不久,但是他多少也摸到了一些对方的脾性。这位府君确实对朝中之事不甚关心,甚至可以说,对这些权利纷争极为冷漠。其他人多多少少会有些投机心理,想要摸清朝廷局势,方便提前站队,确保自己位于赢家的之列。可是梁府君不同,似乎一个太守之位就能让他满足。
这跟他展现出来的气度,可不匹配。然而崔稷并不觉得这是个缺点。相反,如此务实的态度,更让他心折。汲汲钻营的小人,这世间足有无数。但是一心为民的君子,却少的可怜。并州已经乱成了这样,还真需要一位君子为政,定乱治平。
段钦更了解梁峰的想法,立刻道:“过几日便是冬至了,不如趁此机会设宴行傩,以安民心。”
冬至自汉时起,便是个大节日。官府要举行庆祝仪式,驱傩摆宴。百官事绝,军队待命,亲朋好友互相拜访,可以说仅次正旦的庆典。梁峰去岁还是个白身,只能过一下祭祀祖先、神灵的腊日。而今年,他已经是上党太守,自然可以下令贺冬。
闻言,梁峰思索片刻,便颔首道:“此法可行。除了潞城之外,各县也当于冬至日举行乡傩。”
按道理说,又是兵祸又是灾疫,让每县拿出这么一笔钱跳大神确实有些浪费。但是行傩不同于其他典礼,乃是驱鬼辟邪,消除灾疫,避免兵祸的古礼。光是它所代表的意义,便远胜这笔花销。如今匈奴立国,流民激增,是该想办法安定人心才对。
段钦和崔稷心领神会。随着命令,各县飞快筹备起了贺冬典礼。
※
太守府的祭祀活动,自然比其他县要盛大一些。冬至前两天,府中便设坛结彩,筹备起来。不断有祭牲出入,行傩的方相氏和童子也早早斋戒准备。这一番动作,立刻让整个潞城都热闹起来。
两日之后,梁峰头戴进贤冠,腰佩太守印绶,一身玄袍立在了法坛之前。带领太守府所有官吏,一同祭祀神灵。在古代,天、地只有天子方可祭祀,作为一名太守,梁峰能求的只有风调雨顺,辟疫除灾。恭恭敬敬奉上祭品,又按古礼诵读了祭文。头戴四目黄金鬼面,身披熊皮的主祭者方相氏,便开始举矛挥盾,狂舞起来。
鼓声号声同时响起,还伴有极具韵律的呼喝之声。一百二十位孩童组成的振子,也开始跳起舞来。站在诸官之首,梁峰不由觉出一丝恍惚。去岁也是如此的行傩大祭,那时他面前只有二十几人,而现在,百余赤帻皂制,手持摇鼓的身影,全然化作另一番面貌。
这方相氏乃是太守府专程请来的,又有崔稷这个名儒之孙费心安排,自然能把贺冬祭祀操办的宏大隆重,合乎礼法。然而去岁那股令人心惊的肃杀雄壮之气已然不见,更多则是眼花缭乱的表演。就像任何祭祀典礼一般,让人目眩神迷,心生畏惧。
被突然冒出的念头扰乱了思绪,不过梁峰并未表现在面上,而是收敛神情,用更加庄重的姿态来见证这场傩舞。他要的是安定人心,越是专业化的表演,就越有说服力。
他身后,是安静肃立的太守府官吏。所有人都专注的看着正在行傩的方相氏,唯有一道目光,望向了身前背影。
奕延也想起了去岁。那时他身披熊皮,站在那人面前。脸上带着沉重的鬼面,他看不到其他事物,唯有那道身影在火光下莹莹闪烁。那里有让他血脉贲张,恨不得其之效死的专注目光,有欣赏,有钦佩,有信重和希望,只为他一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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