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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江南端着茶水沉吟自己的生平处境,杀人的事姑且可以不论,卫家敢堂而皇之的接自己进府,至少这段时间官衙是不会有些什么动静的,这种恩怨说白了就是江湖事,生死各安天命,官衙乐见其成,除非背景大过一州节度使,不然这话捅到官府,也就是做做样子,还得花钱请那些个官差喝酒。
不过现在西夏收权,节度使这样的人物也越来越少,大周主弱仆强的时候,首先乱的不就是那些个节度使?自立为王,更加不用说西蜀道这里,哪怕是大周犹存的那会,西蜀道的叙州,景州,通州,哪一个不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由中原内入西蜀,扳着手指数也就三条古道,一条米仓道,一条阴平道,一条剑门道,米仓道因为翻越米仓山而得名,这就不用说了,大军过境翻山越岭是自己带着人马往火坑里跳,随便来个千百个伏兵,说挡十万就爬不上一个人,阴平道更是凶险基本踏上之后没有退路,就连西蜀道的当地人都不敢走,扯着大旗耀武扬威入川蜀?跟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最后也就一个剑门道,这条道路相对好走,但也是比上之前两条,古之天险,如履平地是不可能的,曾有诗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说的哪?!说的就是这剑门蜀道。关键是要想得蜀川,必入剑门关,嘿,你还非走不可,可这剑门关东西横亘五百里,期间大小七十二峰连绵伫立,金陵青城山才十峰十二观,西蜀道光一个剑门关就七十二峰,飞鸟入剑门尚且迷途,老马入深林依旧晕头,这是何等险峻之地?
所以当时陈铮灭了越,一鼓作气想要拿下西蜀,这跟天方夜谭有什么区别?天下人没人看好,都觉得是黄口小儿,大放厥词而已,别说入蜀,只要西蜀死守,十年内不让西夏一人入剑门那都是绰绰有余,只是可惜,也不知道这西蜀君王着了哪门子的邪气,看着陈铮徐暄年轻君王年轻臣的,放着好好的剑门不守,硬要出来争个天下的名头,最后大戟士十不存一,蜀川一朝而陷,天下皆惊!
不过也有人说徐暄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凑巧碰见个酒肉越主,和痴傻蜀王,才有今天的功绩和名声,懂的人也都懂,这些也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穷酸人士,真有这么幸运,千百年来也就出了一个徐暄,一个陈铮,看着像是顺水推舟,其中一环扣一环的火候道理却少有人看破,不过当时破了蜀川之后,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天下人拭目以待。
准确的说,这不是一句箴言,更像是一个咒语,从有记载开始,入蜀川的大将,没有一个是善终的。
从大秦之前的魏齐开始,到后面的大周,攻入川蜀的将领十三人,记载中死于非命的六人,暴毙六人,还有就是如今的徐暄,国贼,引咎自尽。至于那些死于非命,还是暴毙,又或者特立独行的徐暄,都是官方体面话,谁信谁是傻子,没有一个朝廷允许一个能攻下蜀川的将领存在,怕他们占地为王,尤其是在这个地段打过仗,对于地形了然于心,攻守互换之后,再想下蜀川,难上加难无疑于登天。
不是不想善终,而是善终不了啊!
此番下了西蜀,陈铮也是一改往日,随便找了个没名没望的人去当节度使,只是权力不在,毕竟不沿旧制,就算不得西周的臣子,即使如今天下人只知西夏北齐,不晓西周,这种乱臣贼子,包藏祸心的名头能不担当就不担当,不过节度使算是名存实亡,军政也是分离,跟陈铮的手段心思吻合之极。
有利也有弊,陈铮想稳朝政,本来就是以刀兵夺天下,自然也知道刀兵的厉害,入川蜀之后,为了防止又来个蜀王,只准各州设守卫,不立兵权。这样的举动虽然是削弱了西蜀道的防守,却让西蜀道的江湖世家却也因此喘息了一口气,没有节度使这样的官在头上悬着刀子,西蜀道天高皇帝远,金陵想管一时半会也管不到这里来,修生养息十多年,说跟官府平起平坐不至于,好歹杀人之后,也会寻个名头通告一下,算是放下姿态也给这些官府人一个台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官官相护,没有兵赤膊上阵跟这些江湖人拼个你死我活?太说笑了,没有官是不想着自己的,或者说没有人是不想着自己的。
所以如果不是卫家的心思,韩家的那把刀就算是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口气大也要本事大那才是相得益彰,口气大本事小,那叫活的不赖烦。而徐江南可不认为自己的本事能大到盖过一个世家。
卫月看着徐江南脸色数番变化,也不知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又或者做错了什么,不过之前说的是韩家,她也能想到徐江南大致是在担心什么,一副拔刀相助的姿态笑道:“不碍事,在卫家,就算韩器也没胆子过来。”
徐江南回过神,看着卫月那份义薄云天的样子,温和一笑,心里也是莫名温意。
卫月之前在卫澈那里听到清月镇的事,她正巧也是在那里遇见的徐江南,虽然不知道该不该问,但是她的性子却藏不住事,脸上写好了我有心事这么几个大字。
徐江南喝了口养生茶水,轻轻说道:“有事你就开口,藏着掖着可不像卫家大小姐。”
卫月羞赧一笑,轻轻的问道:“清月寨上那群贼人是你杀的吗?”似乎是怕徐江南不悦,所以抿着唇,一字一字的吐出来,相信只要徐江南一皱眉,卫大小姐肯定就闭口不言。
徐江南看着卫月那副小心样子,也是忍俊不禁,笑道:“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卫月眼瞧徐江南并不反感,也是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步到字画面前打量说道:“我哥说在清月寨灭门那一天,有个人背着剑匣上山。恰巧我就是在那碰见的你,太巧了吧。”可能又怕徐江南不想说又先给了自己一个面子,柔声说道:“我也就是随口问问,其实没多大兴趣。”
徐江南顿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承认了下来。
谁料想卫月一直在注意他的表情,见到点头,立马又跑了过来兴致勃勃问道:“那个女子是谁?”
徐江南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只是知道是那寨子的接头人,命贱如纸的可怜人。”
卫月一脸疑惑,不思其解。
徐江南想着人都死了,说了也无伤大雅,便给卫月解了惑,一笑说道:“她跟他相公进京赶考,在清月寨遇见了那群草寇,她相公为了几两进京的银子,把她给卖了,她苟且活了下来。”徐江南说的很平淡,像是事不关己,卫月却听得凄凉一片,咬牙恨声骂道:“真不是个东西!那后来呢?不会让他真的走了吧?”
徐江南轻声说道:“后来?后来她男人拿了银子以为捡了条命要走,那群人给了她一把刀,她自己动的手,死的比她还要早,算到如今做了十多年的孤魂野鬼了。只不过那男的临死算是做了件好事。”
卫月有些茫然神色说道:“那种人会干好事?”
徐江南点了点头说道:“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她男人临死之前要她放心,说拿了银子去金陵当了官就回来带她走,他不嫌弃她。”
卫月就像白痴一样看着徐江南,蹙眉说道:“这话说出来我都不信,如果有心带她走,就不会用她来换银子。”不过等了一会,看到徐江南轻笑的面色,狐疑说道:“她信了?”
徐江南忽然觉得有些胸闷,呼了一口气轻笑说道:“是啊,你都不信,她自然也不会信,一刀子就送他见了阎王,尸沉了夏陵江。”
卫月问道:“那你说他做了件好事?那好事是?”
徐江南睨了卫月一眼,轻言说道:“嗯,后来她信了,她把她男人杀了之后就信了,她觉得她男人是去金陵当官去了,而不是死了。她也在等,等她男人回来接她,一等等了十多年,也就多活了十多年。”
卫月咬着唇,难以置信的问道:“她疯了?”
徐江南吸了口气冷静说道:“曾经我听先生说,算十年风,十年雨,十年尘,又般者疯,般者傻,般者浑。素发垂冠是疯,痴人说梦是疯,口齿不清是疯,丑态百出也是疯,她却一样都没有沾,只是傻了点。”
卫月痴傻点头又是咬唇说道:“那她后来呢?”
“她啊?”徐江南端起茶水,用茶盖掀着热气,氤氲的热气上涌,就像一小片云雾一样起跃,徐江南眯着眼,就像看到了当时在清月寨的场景,她问他,小书生,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可惜舞终人不见。
徐江南将手上的茶杯当酒杯,也不管烫口不烫口,径直饮尽,然后闭眼轻声说道:“死了,清月寨的那把火就是她放的,放火之后,她自己也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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