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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江南寺内四处寻找一番,没找到哭着鼻子跑出去的秦月。回了客房,见到余舍,这才了解,原来她往后山跑去。
得知她下落之后,徐江南也不着急,取过剑匣,缓着速度往山后走,她能去的地方能有几个?无非就是昨夜大战的石坪处。而他想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权衡一下。先前弘道方丈像似无意间提及徐暄的名字,虽然被自己搪塞过去,但估摸也是不信的。
李先生将剑匣给他的时候也说过,这剑匣原本是装了一把名叫春秋的名剑,是他爹从吴家争抢过来的,事后一直是徐暄的佩剑。而这弘道方丈一眼点破,显然是与徐暄又不大不小的情分。只是这情分究竟是恩还是怨他不知道。
如果是恩的话,那好办?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师不将事情开诚布公?如果是怨的话?倒有点说不出过去,徐暄身死已是定论,两人之间倘若有仇,肯定是报在自己身上,毕竟春秋剑匣在自己这里,最关键的是自己姓徐,哪怕不是徐暄的后人,肯定也脱逃不了干系。瞧着昨夜老方丈的身手,显然是留有余地,他若要害自己,恐怕自己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在最后的时候,徐江南其实是有一股冲动想推诚相见,但被潜意识里的那股子庸人自扰的惜命念想给生生腰斩下来。
徐江南自嘲笑了笑,有些苦涩,似乎觉得是自己过于杞人忧天了,又或者是李先生的话刻在了骨子里。明明蝼蚁一般存在,在那些一身功力深不见底的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却惜命的要紧,其实说不定在别人眼里根本就没你这么个人。
想通此处,徐江南准备晚上单独找弘道方丈谈谈,倒不是说想从弘道大师那的得到什么意外好处,他就是想听听徐暄的故事。李闲秋说过徐暄,老道士也说过,但都是语焉不详,浅尝辄止。
他想从别人嘴里再多听几次,将徐暄拼整的连贯起来。不想像小时候别人问起他爹,他只能编凑着说我爹是个大英雄,去了很远很远的远方。再后来?连三言两语的概括都说不出来。
……
到了大战石坪处,果不其然,秦月坐在石崖边上,山风拂动,青丝向后飘摇,露出精致耳垂,精致镶玉的佩剑随意丢在一旁。徐江南着实惊叹她的大条程度。若是以前同卫澈在一起的时候,巴不得遇见这样的人,估摸着早就将这佩剑偷去卖了。
徐江南悄悄过去,隔了一尺左右的距离也坐了下去,发现秦月竟然一个人提着昨夜给她的酒葫芦喝酒,喝闷酒。
秦月也不瞧上徐江南一眼,轻哼一声,将头别了过去。
徐江南毫不客气撕破窗户纸,嬉笑道:“一个人喝闷酒啊!”
秦月恼羞成怒,嗔怒骂道:“要你管?”
徐江南不在说话,脸上挂着副耐人寻味的笑容指了指她她手上的酒葫芦。
秦月明白过来,又红了眼,将酒葫芦砸了过去。“还给你,混蛋。”骂完之后正想着起身离开,却被徐江南一句话给勾起好奇。
徐江南接过酒葫芦,面朝前方一览无余的葱翠山林,绿浪一阵接一阵,轻声道:“以前我最喜欢的事,便是用一壶酒去一个老道士那里换个江湖故事。”又掂量了下手上葫芦的斤两,笑道:“算我吃点亏,这半葫芦酒归我,我给你也讲个故事,如何?”
秦月沉默下来。
徐江南先饮一口酒,也不管她,缓缓说道:“从前有个孩子,是个孤儿,搜寻所有所有的记忆都找不到双亲的样子。从记事开始他便同一个好心的先生相依为命。
先生呢,是个说书人,带着他走南闯北的,说上一天,才从仅有的铜板中取出一两枚给他。而他也是那会听先生说过许多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的江湖事,他也躲在草墩里见过贼人一刀下去血流成河的景象。
可一两枚铜板能做什么呢?仅仅是填个肚皮就没了,连个包子都要咀嚼到没有味道才肯咽下去。当年那个孩子还小,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草根,记得有一次好不容易偷了个馒头,转身却撞在了权贵的轿子上,被权贵的仆人拽到墙角打了一顿,到吐血,他都护着那个馒头,随后用省下的钱买了本《山海经》,一边津津有味的嚼着馒头,一边看着上面寥寥几笔就是个鬼怪的烂制画册,一脸青紫污血,笑起来难看的要死。
而那个先生,对这一切都是视若不见,他先前有些怨气,后来就不怨了。如果不是先生,估计他还没睁眼就已经算走了趟人世。这一切本来就是他自作自受,能怨谁?不去买那个书册,就不会偷东西,自然也不会被打,这就是因果,谁种的,自己就得吃,这是他那时候悟出来的道理。
再后来,他年纪大了一点,就想找着双亲,哪怕他们不认他这个儿子也好,磕几个头知道他们还活着就行。”
徐江南顿了顿,喝了口酒,又呼出了口心中压抑的气息,这才接着说下去。“可是他能怎么找,光凭一个名字?难如登天啊!可大海捞针他还是得捞啊,于是他就想了一个办法,成为一名大侠,名扬四海,说不定能传到他父母双亲耳里,也就有了机会。
先生在某次救人的时候展露过武功,他想学,死缠烂打了几天并没有结果。他是个不服死的性子,又想了个办法,每日当听到第一声鸡鸣的时候,便提折了个木枝往山上道观跑,看道观的小道童练剑,黄昏的时候自己偷偷的练。练了几年之后,想在某个人面前耍下威风,却连个剑花都没舞出来,剑却脱手而飞。
就在他想信命的时候,上天又跟他开了个玩笑,让他知道了父母双亡的消息,还是被人害的,被一群读了书的人害的,后来天下人都信了那群读了书的人,他爹娘算不算是被天下人害的呢?但可笑的是,知道消息又有什么用呢?他连去磕头都不行,要送命的啊,他倒是不怕死,只是他死了,他爹还是得在那个地方跪着,为人子,他不甘心。”
徐江南在身上各处比划了一下道:“后来又有个机会,他拜了个老侠客当师父,在山里学了一年剑,挑了半年水,最初的时候,春露秋霜的,他一天都来回一次都是勉强。最惨的一次,走山道时候,脚下一滑,差点就掉进了深涧,要不是被藤蔓勾住了脚,估计都喂了野狗了。
后来出了山,砍了几伙贼人,他也受过伤,好几道这么长的伤口。现在呢,他一步一步往他爹那里走,期间还要去接一个女子。他觉得哪怕死,也要磕了头再死。所以这个路程,他不得不谨慎。以前在金陵的时候,那个小孩子听另外一个说书人说,其实孤独不是四周无人的时候,而是周围全是人你却举目无亲,当时把他惊的啊,手掌都拍红肿了,还给了一文铜钱。后来想想全然不是个事嘛,举目无亲算孤独,放眼天下皆仇敌那又是什么呢?”
徐江南仰头畅饮,直至酒尽,从怀里掏出弘道大师给他的佛珠,递了过去。
“故事到此为止了,这是大师给你的佛珠,不好听也听完了。”
秦月一言不发,拿过佛珠转身就跑,一手捂着嘴,像是极力抑制什么。
徐江南昂起头,用小孩子的口吻自顾自地说道:“好了,只准你哭一次,这次完了便不准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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