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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流站在一旁凑趣,笑道:“这和尚真能忍,如果不流血,我还当他是根烂木头呢!”
换在平日,十个朱高煦也难当大觉尊者一击,偏偏二气作乱,稍一运功,便有筋脉爆裂之危,可是端坐不动,又难免长剑穿胸之厄。大觉尊者矛盾挣扎、难以言喻,额头上青筋凸起,面孔扭曲得不成样子。
看见众人入内,朱高煦有意卖弄,眼里凶光一闪,挺剑刺向喇嘛胸膛。大觉尊者本是敌人,众人虽觉朱高煦残忍,可也无意阻拦,眼看喇嘛丧命,乐之扬忽叫:“慢着!”一个箭步赶到,食指点中剑身,嗡的一声,朱高煦虎口剧震,长剑脱手飞出,没入墙壁,簌簌颤抖。
朱高煦后退两步,叫道:“你干什么?”乐之扬冷冷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折磨他干吗?”
朱高煦大怒,张口要骂,可与乐之扬目光一接,到嘴的污言秽语又咽了回去,心中暗暗发狠:“这狗东西竟敢教训小爷,早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乐之扬也不理他,回头瞪视江小流:“你也跟着起哄?”江小流笑道:“这喇嘛不是敌人么?”乐之扬说道:“敌人也是人,你落入敌人手里,遭受如此折磨,心中作何感想?”
江小流嗫嚅两下,嘿笑不答。乐之扬皱眉看向大觉尊者,见他浑身是血,凄惨之极,不觉动了恻隐之心,一晃身,绕着大觉尊者旋风急转,双掌快如闪电,啪啪啪落在喇嘛身上。
朱高煦不由怒道:“光教训别人,你还不是……咦……”瞪大双眼,望着大觉尊者,忽见他脸上血红褪去、青气转淡,剑伤闭合,鲜血不流,竟然大有愈合之象。
乐之扬越转越快,如风似电,形影流散,掌击声越发繁密,响如击鼓,轻如鼓筝。大觉尊者端坐不动,脸上笑容流露,从头至脚涌起淡淡白气,萦绕四周,氤氲不散,面孔黑里透红,发出珠玉光芒。
乐之扬忽然停步,后退两步,微微喘气。大觉尊者张开双眼,亮如日月,辉光灿烂,他徐徐站起身来,冲乐之扬双手合十,含笑道:“多谢,多谢!足下以德报怨,慈悲神通,光照天下。”
乐之扬长吐一口气,笑道:“勾通阴阳,莫如此理,勤加修炼,必有所得。”
大觉尊者笑了笑,说道:“贫僧前来中原,本为堪透阴阳,突破‘大圆满心髓’与‘大慈广度佛母神功’的壁障。而今取得善法,固然可喜,得见足下的心胸气量,更是莫大喜乐圆满。贫僧上师往生已久,今日乐先生此举,于功于德,不下于金刚灌顶,自此以后,先生便是贫僧的上师,供奉终生,不离不弃。”
乐之扬出手相助,一是宅心仁厚,二是厌恶朱高煦,故意与他作对。但听喇嘛夸赞,不觉有些尴尬,摆手说道:“和尚说差了,区区小子,佛法一窍不通,能当什么上师下师?”
大觉尊者呵呵一笑,揽起红袍,扬长出门。乐之扬不杀喇嘛,朱高煦已是恼怒,又见大觉尊者大剌剌离开,当真气破胸膛,沉喝一声,举剑便刺。
乐之扬微微皱眉,不及喝止,铮的一声,大觉尊者伸出二指,拈住剑锋,轻轻一抖,丁零当啷,青钢长剑断成三截。朱高煦踉跄后退,死死攥着剑柄,望着喇嘛面如死灰。
道衍一个箭步,挡在朱高煦身前,合十笑道:“尊者手下留情,道衍在此谢过。”
大觉尊者看他一眼,微微冷笑,又向乐之扬行了一礼,昂首阔步,走出客栈。
“怎么让他走了?”朱高煦暴跳如雷,“他不是冷玄的帮凶么?”
道衍默不作声,乐之扬放过喇嘛不说,还为他打通阴阳关隘,道衍意外之余,也是无可奈何。时下正当危难,还要借重乐之扬,他见朱高煦唠叨不已,唯恐得罪此人,便向朱高炽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咳嗽一声,待要说话,忽听身后传来朱微的声音:“高煦,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已经吃了苦头,又何必赶尽杀绝?”
朱高煦这才发现朱微,骇然道:“十三姑,你、你不是死了么?”
朱微笑笑不答。道衍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和二殿下细说。如今冷玄一去,必定卷土重来,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
乐之扬点头称是,召集众人北行,但怕追兵赶来,统统弃车骑马。他性子狷狂,不顾他人眼光,自与朱微同乘一骑,以便沿途照顾。道衍、朱高炽只觉别扭,朱高煦却是惊怒交迸,暗地里骂骂咧咧,只是畏惧乐之扬的武功,不敢公然叫板,趁着歇息,他叫过江小流旁敲侧击,探查乐之扬的底细。
江小流刻意与他结交,知无不言,朱高煦听说乐之扬便是道灵,更是惊诧莫名,当日他与道灵便有嫌隙,如此一来,旧恨新仇一并上心,看着乐之扬便觉生气。不过江小流刻意巴结,朱高煦心中受用,一来二去,两人形影不离,但有闲暇,便凑在一起嘀咕。乐之扬看得皱眉,水怜影却是微微冷笑,望着二人一脸鄙夷。
行了一日,无人追来,道衍啧啧称奇:“冷玄莫非遇上了什么变故?要么为何没有赶上来?”
乐之扬也觉疑惑,回头看向梁思禽,后者骑在马上无精打采,仿佛疲倦之至,随时掉下马来。乐之扬也不由心想:“莫非落先生早有安排,另派八部之主缠住了冷玄?”
如此马不停蹄,昼夜兼程,不日渡过黄河,经由山东北上,沿途虽有几个蟊贼,众人稍露武功,无不落荒而逃。
这一日,人困马乏,朱高煦叫苦连天,跳下马来,赖着不走。道衍无法,只好找驿站歇下,自己蓑衣禅杖,出门打探消息。
等了片刻,梁思禽徐徐起身,信步走出庙门。乐之扬放下木柴,跟出门外。道衍心思缜密,狡猾如狐,为了避免他生疑,乐、梁二人心照不宣,说话做事,相互避开,数日来不曾交谈只言片语。乐之扬心里憋了不少疑问,道衍不在,正好与梁思禽相见。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僻静之处。梁思禽停下脚步,回头望来,含笑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乐之扬笑道:“为先生出力,小子不觉辛苦。”略略一顿,“落先生,你生我气么?”
梁思禽道:“何出此言。”乐之扬说道:“我将‘转阴易阳’的法门示与大觉尊者,泄漏了先生的神通法意。”
“何足挂齿。”梁思禽摆了摆手,“那日你做得对,止人于恶行,拔人于苦海,此乃大仁大义。乐之扬,我没看错你。”
“可是……”乐之扬犹豫道,“大觉尊者好坏难说,他若参透阴阳,也不知行善行恶。”
“人心易变,将来的事谁又知道?武功可杀人,也可救人,可惜世道浇漓,争强者多,从善者少,好好一门武学,落到世人手里,立刻变为杀人的利器。若非如此,别说一个大觉,传给天下人又何妨?”说到这儿,梁思禽意兴萧索,“转阴易阳术流入吐蕃,有人以之为善,有人以之为恶,好在天道微茫,均衡万物,善善恶恶,终有定数。倒是你……”梁思禽目光一转,凝视乐之扬,“悟出了驭劲之道,又何必拘泥于招式拳脚。”
乐之扬一愣,冲口问道:“先生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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