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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一时紧紧握住了拳头。按照他的心意,怎么也不会让此人会试杏榜题名,却禁不住夏守义说,赤忠当时一箭险些把人射死,而且圣人牌位更是在此人手中碎裂。倘若这一事件弹压不住,全天下的读书人怕是都要闹翻天了,他思来想去也就捏着鼻子给了此人一个名额,先前竟没注意到这宋士芳进了二甲,而且排名还在如此之前!
因而,眼看鸿胪寺官一个个都迟疑不决,他更是怒从心头起,想要呵斥他们那慢一拍的动作,可瞧见百官之中最前排那些大佬们的脸色,他一时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改变了主意。冲着身旁侍立的一个太监低低吩咐了一句之后,瞥见人立即退了两步,显见是去招呼两边排班的军士了,他心中稍安。可就是这片刻之间,那宋士芳竟是不依不饶更上前了几步。一时间竟是站在所有新进士的最前列!
“臣再问太子殿下,赵王府怎会失火?赵王府上下人等缘何至今羁押?赵王世子和世子妃等人今在何处?缘何除却被皇上明旨禁闭家中的秦王世子及世子妃之外,在京诸王府中人全都被禁府中?缘何勋贵武臣,文官三品以上者。门前全都多了无数禁卫看守?缘何这些看守的人多是锦衣卫旧部!先帝早以诸多不法事将前锦衣卫指挥使滕青弃市,废锦衣卫,今皇上重病之日。为何这些被皇上唾弃的魑魅魍魉之辈再次横行于世!”
这一连串的反问听得上上下下一时目弛神摇,更不消说处在风暴中心的太子。他只觉得胸腔中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仿佛随时随地都要直接从嗓子眼里迸出来。这会儿他更是痛恨那个太监脚下太慢,那些扈从军士动作迟缓,有心端起太子的架子把此人驳回去,可搜肠刮肚,他竟硬是找不出半句反驳之词。
此时此刻。倘若文武百官再瞧不出其中有名堂,那就都是猪脑子了。尽管宋士芳只是区区一个二甲进士,但此前抱圣人牌位围堵宫门讨公道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耸人听闻,因而在一阵窃窃私语中,宋士芳的身份很快就传扬了开来。没有人相信这位出自北平布政司的新进士真的是只凭一腔意气如此慷慨激昂指斥东宫。人人都仿佛看到了他背后站着的那个人。
正是战功赫赫当世无双的皇三子赵王!
其他人既然已经都醒悟了过来,太子在气急败坏的时候,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见自己派出去的那太监已经到了军士排班处,当即指着人一字一句地说道:“秦王擅自收陕西都司兵权,并杀良冒功居心叵测,朝议令赵王兴兵讨伐,赵王却一而再再而三上表推脱,更以父皇赐重孙陈曦的天子剑招摇过市。称主征伐。更有宫中火药局大火,人证物证确凿乃赵王所为,如此种种,孤一直隐忍不发!
你刚刚问缘何赵王府大火,今天孤就在这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前有秦王之子陈善聪挑唆王妃假孕。乃至于金蝉脱壳偷离京城,已为父皇废了洛川郡王爵,革除宗籍,而今赵王府那一场火,就是赵王世子陈善昭自己放的,同样是未经旨意擅自离京,居心叵测!今日当着这许多文武百官以及新进士当面,孤便以父皇降罪陈善聪的例子,革除陈善昭……“
太子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可最后那要紧话还没出口,刚刚渐渐安静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个突兀的笑声,一下子把他那倏然间下定的决心给打断了。人群之中,又是一个身穿新进士服色的年轻人排众而出,到了宋士芳身旁之际,却是还多走了两步。
“太子九叔,我人就在这里,不知道这未经旨意擅自离京八个字从何说起?”
竟赫然是赵王世子陈善昭!
奉天殿宝座上头端坐着的太子骇然失色,周遭这几个月一直在猜测赵王世子下落的文武百官尽皆瞠目,就连隐隐约约得到消息,听说赵王世子陈善昭已经平安抵达北平,并居中主持粮草转运兵马调派等等事宜的消息灵通人士,也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感到无比的震惊。如同吏部尚书夏守义这样深有关系的人,心中更是掠过了一个念头。
倘若赵王世子陈善昭真的是回了北平如今又潜回京城,那赵王呢?赵王府闻名天下的那一支强军呢?
一股深深的战栗感刹那间传遍太子全身。群臣能够想到的事,他自然不会想不到,他用催促的目光看着两边排班的卫士,见自己派去的太监正在声色俱厉地和人争辩着什么,他们却是如同木头一般一动不动,他在震怒之余不禁感到背后冒出了一股深深的寒意。
他怎么忘了,今天顾振带着赤忠麾下的那些金吾左右卫人马去了嘉兴公主府,打算搜索章晗和王凌,所以今日排班的乃是羽林左卫人马,他并不能如臂使指!
尽管心中已经是翻起了惊涛骇浪,但太子深知宫中被他梳理这数月,即便此时被人一时占据上风,但局势仍然尽在手中,只需要拖延时间等其他兵马抵达就行了。因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亦是变得深沉内敛:“陈善昭,就算你不曾擅自离京,今日乃传胪大典,你身为藩王世子,假充新进士在奉天殿前捣乱,亦是弥天大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陈善昭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却是镇定自若地往四面八方拱了拱手:“当初皇爷爷重病,我和淮王世子周王世子奉诏进乾清宫探视,亲眼看见皇爷爷手不能动,口不能言,而自从我等三人之后,再没有人能探视皇爷爷安危,这一点诸位大人应该心里有数!”
太子知道陈善昭必然会拿出这一点来说事,当即冷笑道:“父皇如今重病缠身,确实意识不清的时间居多。可你若是想据此指斥孤,却是忘了一点,孤是父皇册立的太子,更有父皇赐予的监国之权,自然可以临朝听政令旨各方!”
“若是太子九叔这监国的权柄真的是皇爷爷给的,自然另当别论。”陈善昭寸步不让地和太子对视,嘴里迸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可倘若皇爷爷的病本就是你的手笔又如何!”
无论是文武百官也好,宋士芳以及他背后的那些新进士也罢,眼下全都是鸦雀无声。赵王世子陈善昭素来都是皇帝最喜爱的皇孙,这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无论是这位皇孙成婚之日的场面,抑或是嫡长子降生时天子亲临探视的风光,全都说明了这一点。然而,众人更记忆深刻的是这位赵王世子的书呆性子,这凌厉的作风却还是第一次领教。
然而,面对陈善昭如此指斥,太子却眯缝了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陈善昭,你敢污蔑孤?”
“是不是污蔑,太子九叔心中当有数!你敢不敢让诸位大人再去探视皇上,敢不敢让诸位大人从民间举荐医德医术尽皆著称的大夫来给皇上诊脉,看看是不是你用的手段!”
“笑话,太医院中齐集了全天下最好的大夫……”
“那是因为你不敢!”陈善昭猛然间再次打断了太子的话,随即从怀中突然拿出一物,面色沉静地说道,“因为皇爷爷早就料定你狼子野心,所以留下了密诏!”
密诏两个字便仿佛在原本就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刮起了狂风下起了骤雨,一时间文武百官尽皆哗然,新进士们更是惊疑交加。就连鼓足了勇气按照陈善昭预先布置好的剧本,将那些陈善昭和章晗字斟句酌定下的台词演绎得淋漓尽致的宋士芳,也一时脑子一片空白,随即便是异乎寻常的狂喜。而太子在刹那间的遭遇重挫之后,满脸不可置信,继而便强笑道:“信口开河!随便拿着一张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以为能糊弄得了孤和满朝文武?”
“那便让最熟悉皇爷爷御笔以及印玺的人认一认好了!”陈善昭说着便看向了夏守义和张节,“夏大人,张大人!”
当看到宋士芳当廷发难的时候,夏守义就知道今日必是关键,因而趁着起头那阵骚动便和复出张节悄悄耳语了两句。户部侍郎张节亦是被太子再三催逼而不得不复出的,虽对夏守义的话有些将信将疑,可眼见陈善昭出场,耳听得其提到密诏,心中不由得信了三分。此时此刻,夏守义当先上前,张节思量片刻,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没有理会太子那惊疑的目光,接过了陈善昭手中的纸,在仔仔细细端详了许久后,夏守义和张节双双交换了一个眼色。
夏守义沉声说道:“确实是皇上御笔无疑!”
张节也跟着说道:“所盖宝玺确实是皇帝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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