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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就在朱氏和陈澜姐弟一行回到阳宁侯府的时候,三五骑人也停在了鼓楼下大街的宜园大门口。由于威国公罗明远如今已经走马上任有一阵子了,出了名的不受请托,原本常常被人堵得严严实实的胡同也就冷清了下来。这会儿又是午后,两个门房原本在有一搭没一搭闲磕牙,看见有一行人拐进胡同还没在意。可等人到了面前停下,他们立时撒腿迎了出去。
“大少爷回来了!”
两个门房上前,一个牵马一个执镫,可没料想罗旭根本看也不看马镫,一松手就利落地跳了下来,又随手将马鞭丢给了后头跟上来的亲随。拍了拍双手的他抬头看了看大门口的宜园两个字,不禁满意地一笑。那牵着缰绳的门房见他要往里头走,忙追上前几步问道:“大少爷,您的书箱和其他行李呢?”
“那些笨重家伙都在后头的车上,我不耐烦等那老牛破车,就先带着几个人回来了。对了,老爷和夫人可在?”
知道大少爷和老爷不大对盘,那门房答话时便存了几分小心,当即陪笑道:“老爷奉命和内阁张阁老一块去巡视京营了,说是晚上未必能回来。夫人正好拜客回来,眼下正在房里。”偷觑了一眼罗旭的脸色,料想这位大少爷也不关心,他终究没敢提那些其他的少爷小姐。
罗旭也确实不在乎其他人究竟怎样,毕竟,自从父亲封伯,他就跟着母亲千里迢迢从云南到了京师,一住就是好些年,和父亲后来得的那些庶子庶女们有着天生的隔阂。他虽也不会有意留难,可让他要兄友弟恭事事关心,他也没那么大度。稳稳重重进了二门,那些跟着的亲随小厮都退下了,他便褪去了在外头的那般稳重面孔,一溜烟地朝正房香茗馆冲去。
“哎哟,我的大少爷,您跑慢点!”
香茗馆前的穿堂门口,瞧见罗旭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方妈妈不禁大吃一惊,叫了一声后见人冲自己一笑就过去了,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即脸上就露出了骄傲的表情。大少爷七岁就封了世子,后来学堂读过,武学厮混过,甚至还借着游学的名义一出去就是一两个月,她从前还建言夫人不该这般放纵,可谁能想到,少爷竟是不声不响寻了个名头在外头参加科举,县试府试院试小三元,只在考举人的时候方才屈居第二。要不是这回皇上突然下了那道赐举人出身的圣旨,朝中上下为之大哗,她们这些家里人恐怕还得被蒙在鼓里。
“娘,我回来了!”
林夫人闻声抬头,见罗旭挑开门帘笑吟吟地进来,立时放下了手中的那绣架,站起身嗔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回来就回来了,还嚷嚷地仿佛要每个人都知道了似的!”话虽如此,她仍是拉着罗旭上上下下端详了好一会,又埋怨道,“既然三月初一就要下场,就该好好在家里温习,偏要到什么田庄上去蹲着,如今才二十三就紧巴巴地赶了回来,一来一回多耽误工夫?还有,要回来也不先让人送个信,你这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
罗旭早习惯了母亲的唠叨,当下只是赔笑并不说话,总算等到了个空子,他这才将母亲扶着坐了下来,从怀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个小盒子神秘兮兮地递了过去。林夫人早见惯了他的神神鬼鬼,白了一眼方才打开,见里头是一串木雕的手串,虽不是什么贵重的香木,一颗颗却雕琢得滚圆,每一颗珠子上都绘着惟妙惟肖的佛像。
“外头都说皇后娘娘信道不信佛,哪里知道坤宁宫就有一个小佛堂。”林夫人翻来覆去瞧了一会,就笑了起来,“既然是黄杨木做的,也确实不值钱,而要说费工夫,对你的那几个狐朋狗友来说,想必也不难,只亏你们用心了。你爹刚出任中军都督府都督,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瞧着,既不能太奢侈,也不能太俭省,这东西敬上去正好。”
母亲满意了,罗旭自然放下了一桩心事,当下又陪着说了会话,从乡间风情到温书的书斋,再到自己两次去浙江会馆和江苏会馆会文,愣是没人认出来。说到精彩处,林夫人不禁笑骂道:“横竖你这不是第一次胡闹了,传扬出去也不打紧。不过……”
顿了一顿之后,林夫人就正色说道:“可你毕竟是威国公世子,就算这次金榜题名能得一个状元,也得数十年打熬,你有没有想过,将来究竟如何?”
说到正事,罗旭也就收起了那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见几个丫头蹑手蹑脚退出了屋子,他沉吟片刻,这才叹了口气说:“娘,这事不是我怎么想的,而是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你也知道,父亲当初因军功封伯的时候,咱们千里迢迢来到京师,人生地不熟再加上人人排挤,勋贵子弟瞧不起我,文官子弟更是不屑理会我,要不是在外头遇上几个合脾胃的友人,我也没有今天。而且,娘你也太高看我了,就算我文章做得花团锦簇,也未必一定金榜题名。”
“怎么不能?夏公公来传旨的时候,还说你县试府试院试乡试的四篇策论都做得精彩,还说皇上全都看过……”
林夫人没说完,罗旭就摇了摇头:“母亲,我是在山西设法入的籍考试,虽说太祖爷立下的是南五五北四五的取士规矩,但要真正说起来,北人在文华上头还是逊一筹,你看看内阁和大小九卿衙门的堂官有多少南多少北就知道了。除此之外,我这一回是破例参加会试,从主考官到读卷官难免都不高兴,说不定还会抗颜将我黜落了。再者,读卷总共才三天,每一次会试都会刷下不少腹有经纶的才子,更何况我这个半吊子?”
如林夫人这般的慈母眼中,自己的儿子总是最棒的,因而,听到这么一番话未免有些刺耳。可是,他们母女俩住在京城这许多年,她已经习惯了内务自己料理,外事交给儿子,因而虽眉头紧蹙,仍是没有开口反驳,最后就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坐观其变吧。父亲回来之后,做事情毕竟周正,而且总算没有大车小车张扬着回来,除了此次跟回来的几位姨娘,多半人都是就地发银子遣散了。”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罗旭的讥诮地耸了耸肩,随即才笑道,“娘,你就放心好了,我什么时候给你丢过脸闯过祸?”
“是,想来你又打算说,有你这个儿子是我的福分?”林夫人没好气地在抓了炕桌上的两个核桃扔了上去,见罗旭一手一个抄了,这才笑道,“好了,从通州赶回来一路疾驰,想来也累了,回去好好洗个澡换身衣裳,再过来陪我用晚饭!”
闻听此言,罗旭起身打了个躬,随即便径直出了门。尽管如今的宜园极大,但他和母亲的住处还是依着从前住那四进院子时的习惯,中间用夹道和游廊打通,因而从西边的门出去,他不一会儿就回到了自己的畅心居。见几个丫头上来行礼,他就说了一声要沐浴,当即上上下下就忙碌备办了起来。等到整个人浸没在了木桶中的热水里,他又把两个要上来服侍的丫头赶了出去。眼看再没了外人,他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陈衍那个小家伙倒是挺好对付的,只要是对他姐姐有利,听得甭提多仔细了,此时那些提醒怕是应该转到了她的耳朵里。只不过,从前的她心善归心善,却应该不会用出如今这样的手段,此次天安庄的事情沸沸扬扬,要不是他从陈衍口中套出了话,还不知道陈澜免租等等的内情。至于陈衍不知道的锦衣卫等事,他则是略知一二,因此事情始末也有个拼图。
皇帝不会真的把她选作皇子妃吧?然而,努力揣测了一下皇帝的心思,罗旭最后的结果却是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随即就往下又蹭了蹭,只留下脑袋在木桶外头。
不得不说,和前几代天子相比,当今皇帝实在是人君的楷模,不贪图美色,不好方术炼丹,不爱征伐,用人唯贤……倘若不算上日益庞大的文官,拿着高额俸禄和庄田日益骄奢的勋贵,这治世可谓是完美无缺。可哪一朝的盛世不是这样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如今还不是朱门绮户里头的一块臭肉,就别想那么多了。皇上都一把年纪了,总不会想什么出格的勾当!话说回来,要真是能够上了金殿策士,兴许能求个恩典回来,不都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吗……算了算了,哪那么轻易,那样就算成了,我被人指着脊梁骨不提,她就更为难了!”
嘟囔了几句之后,罗旭却仍是有些憧憬,可想起之前院试乡试时贡院那潮湿阴暗的号房,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对于这次的贡院之行未免有些悲观。就在他唉声叹气搓着身上的老泥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丫头轻轻的呼唤声。
“少爷,少爷,宫中曲公公来了。说是明日皇后千秋,因而准了诸位娘娘所请,各家贵戚夫人在坤宁宫朝贺之后,可至各宫院拜见诸位娘娘。所以,夫人会顺道去看贵妃。另外,曲公公说是要见见少爷。”
罗旭眉头一皱,随即一下子从木桶中站了起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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