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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月将圆,如冷玉悬天,缺之一角。
清平镇就像是一头沉睡了的巨兽,这几日白天这里的热闹不下于金陵,而一到了晚上,却全然没了生息,家家的灯火都已熄灭,一切似乎都陷入了黑暗,但是暗处也潜藏着更加分明的恩怨,这里每天晚上都有人无故失踪,有时候第二天白天能找到尸体,有的人也就此从世上消失,虽然玉王和衙门的人安排了巡夜,但也只能禁住一些武功不够高的人,江湖,说到底还是一个看拳头大小的地方。
只要你武功够高、手腕够硬或者权势够大,那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个时间清平镇还亮着灯火的也只有两个地方,一处自然是玉王府,另外一处便是绮玉楼。绮玉楼是一座三层花楼,成六角排列,檐角之上各有一只异兽,皆为纯金打造,而楼顶有一金针,其上却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据说是当年自琼洲来的恩客所赠,坊间传言就是皇宫大内之中,也难寻如此大又如此通透的夜明珠,各处摆设更是透着玲珑心思细致之极,门前有一副对联“,上联是“红尘深处忘荣辱”,下联是“浊世独绽第一香”。
虽然这几天镇子里已经是风声鹤唳,但是冒着生死风险来绮玉楼一醉风尘之人还是不少,只是每夜也都有在此输光了家当或者耍无赖被人撵出来的人,他便是一处只在夜晚活动的贪婪怪兽,将无数金银吸进去,而将那些被榨的连骨头渣里都寻不到一枚铜子的人毫不留情的吐出来。
绮玉楼门前来往人之中,有一名翩翩少年,看模样只有十七八岁,生的剑眉星目十分俊朗,他的面色白而不病,一如初夏十分天边一片极淡的白云,而眉眼却似远山描黛,手上拿了一把白纸扇,雪白的扇面上却是什么也没写,看似只是个普通书生罢了,但他身上穿了一身天蓝色的衣裳,迎客的老鸨一眼便看出这是京城福寿祥的手艺,福寿祥一年只做十二件衣裳,故而便是京中达官显贵也难寻一件,若哪家公子有上一套,那也是极可炫耀之事,如果说这件衣裳让老鸨注意到他,那他腰上的那块微微泛着紫色的砗磲佩子,便让老鸨的眼睛再也不能从他身上离开了,这都表明他是个想要装低调的富甲公子哥儿,而且以她纵横风月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少年一定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的雏儿,他不光有钱而且还年轻俊俏,比起那些五大三粗的江湖人士或是满脑肥肠的老男人不知强上多少倍,这种人在这种地方向来抢手的发烫,何况不谐世事的雏儿只要拉住他一次,就再也逃不开这座温柔冢了。
老鸨立刻给旁边的姑娘递了个眼色,自有姑娘迎上了接她刚才正在接的一位客人,而她自己却迎上那位蓝衣公子,鲜红的嘴唇笑的宛如要吃人一般。
“哟,公子是第一次来吧?”老鸨迎到那位公子身边,亲切的挽住他的胳膊,略显臃肿的胸脯无意间擦过少年身上,这般行为让少年脸红,不自在的拉开了一点距离,老鸨像是发现了甚么好玩的玩具似的,面上虽然不显,但心中已是暗笑这少年果然是雏儿。少年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塞到老鸨手里,略有些局促地说道:“在下确实头一遭来此处,烦请鸨儿娘多多照顾。”
老鸨听出他虽然刻意掩饰,但的确有几分北京口音,她接过银票,却也只是瞟了一眼,便拿在手中当扇子似的扇风,拿腔作势地说道:“咱们这个地界上,不过是玩乐的地方,哪有什么照顾不照顾,归根结底呀,不过是一句‘有钱能使鬼推磨’罢了。”
少年点点头,脸面上有些不自在,又从怀里摸出几章银票,不容推辞地塞到老鸨手中,讪笑道:“在下理会得,理会得。”
“诶哟,公子这可真是太客气了。”老鸨将银票掂在手中,六张银票皆是五百两一张的,这小孩进个门便肯花三千两银子,果真是头又鲜又嫩的肥羊。
“鸢儿,还愣着干嘛呢?快来接待这位——”老鸨开口之后,才想起还不知道这公子姓什么,便问道:“不知公子可否赐下贵姓?”
“啊,是在下疏忽了,在下免贵姓姜,上羊下女之姜。”
“哦,快快快,接接姜公子。”
老鸨招呼了一位身穿红纱的姑娘来招呼姜公子,这姑娘二八年纪,身材高挑,有一种北方人独有的直摔,身上只披着一层红纱,可以看见里面只穿了一件亵衣,其余地方在红纱之下若隐若现,走路的时候长长带起衣摆,露出一截白藕似的小腿,她过来也挽住姜公子的手臂,虽然是跟老鸨同样的动作,但却不知多出多少春情,惹得少年面红耳赤。
鸢儿见他这幅样子,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她的上身几乎贴在少年身上,挽着他走进绮玉楼,一进去之后便是一个硕大的大厅,地上铺着波斯的驼绒地毯,墙上却放着天竺的恒河由灯,大厅之后来往的男主络绎不绝,正中央的位置围满了人,少年掂起脚打量,才看到人群中心有一名少女正翩翩起舞,那少女身段轻盈,柔若无骨,而她脚下踩得并非是什么舞台,却是一朵半尺见方的金色莲花,少女或跃于花瓣之上,或舞于花心之中,似是一位生在莲花上的精灵,有不少人将些宝石、首饰之类的东西扔上莲台,但她却自顾跳舞,连看也不看上一眼。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围在那跳舞的少女身边,一楼之中还有不少赌桌,骰子牌九之类的寻常赌具应有尽有,亦有些双陆、飞花之类文人雅客的玩法,赌桌上的庄家也都是极美的少女或者俊朗的小生,男人们身边往往都陪着一个或者几个如花美女,其中也不乏金发蓝目的西域女子,甚至他还看到有的男人楼着的竟也是俊俏的男子,这里的人形形色色,但都沉醉在自己的快乐之中,对于他们来说,夜色降临才是一天真正的开始。
这位姜公子自然是江迁月易容的,他的钱也是玉王给的,所以他花起来出手阔绰,但是并不心疼。他听说商吾秋死前来过绮玉楼,而清平镇中独有这绮玉楼是玉王鞭长莫及之地,所以他也只能乔装进来打探一番,因为不想引人耳目,所以他也没带九回肠和人南渡两人,不过他知道自己一出玉王府就已被人跟踪,但对方轻功自然不如他好,他三绕两绕就将其绕开了,尽管如此,他一路上还多留了几个心眼,索性没人再跟踪他。
“公子,咱们这一楼您也见了,都是些寻乐的地方,很多贵人都喜欢带着心仪的人儿在这找些乐子,而二楼便是雅间,有些喜欢清静的客人,大多都跟姑娘在二楼独处,奴家的房间就在二楼。”她眼含秋波的看了“姜公子”一眼,她虽然没有名说,但二楼自然也是留宿的地方,不过她也不急着让这只小羊羔与她一同上楼,毕竟这夜还长,她不着急。
江迁月本就想来这打探些商吾秋的消息,但他也知道绮玉楼是正是邪现在还不清楚,若是上来就问也许会打草惊蛇,他只能跟这里的姑娘先套近乎,然后再旁敲侧击地询问。
“不知公子是想玩两把呢,还是……”她的话没有说尽的,但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江迁月自然想在这楼中多看看,多看一分也就多一分找到消息的可能,所以他说道:“还是先玩两把吧。”
“既是公子爱玩,那便依公子的。”人在这里找到的乐子越多,也就越难离开这里,便越会再此撒下金银,这也是她乐见之事,但她却偏偏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可怜。
江迁月也只得给了她两张银票,她才露出笑颜,她带着江迁月去角落的一个小房间中,这房间不大,只有一张桌子,桌上摆着算盘和摊开的账本,有一个男人坐在在桌子后面,鸢儿对他说道:“这位公子想玩两把,你给他换些红豆。”
“红豆?什么红豆?”江迁月也是第一次出入这种地方,所以他也被搞的一头雾水。
鸢儿抿唇一笑,轻声道:“公子第一次来咱们这有所不知,赌桌上若见金银难免落了俗气,所以呀,在咱们这要想玩两把都需先用银票在这换了红豆,一颗红豆便是一千辆银子,在桌上不见真金,人们也就少了几分火气,还有,公子可知红豆是甚么意思?”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江迁月随口接道。
“嗯。”鸢儿低首轻轻应了声,便没再说话。
江迁月对那男人说道:“既是相思之物,自然要天长地久,便先换九十九颗吧。”
他将一叠厚厚的银票拍在桌上,那人从桌下的抽屉里一个黄花梨的小盒,只从中取出一颗,其余的都给了江迁月。
“这一盒正好是一百颗,小的拿出一颗便够数,您点点。”那人赔笑道。
江迁月自然不会点数,他也只是打开看了一眼,这盒中装满了晶莹的的赤色小豆,这哪里是什么红豆,分明是一颗颗红宝石,虽然并不大,但也十分剔透,这一颗在市面上也要三五百辆银子,绮玉楼却只拿它当作消遣的点数,倒也让江迁月大开眼界。
他揣着红豆又回到大厅之中,正想着随便玩上几把,待气氛热烈好打听商吾秋的事,便听见有人叫他。
“姜公子,一别经年,没想到在这碰上你了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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