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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幼成正说得眉飞色舞,突然不远处来一道声音。颜幼成大喜,站到道:“是文深兄到了!”
一个面貌英俊、贵气十足的青年男子走来,皮肤白皙,紫服玉带,身后跟着四个随从。
这是参加今日清谈的最后一人。
南朝一流高门,河东柳氏的公子,柳老国公的爱儿,王馆学祭酒柳惔的宠弟——柳憕柳文深。
他先和庾易叙礼,又向谢星涵问好,然后和王扬寒暄了几句,最后笑问颜幼成道:“安康,你继续说,定乾坤的是哪一句啊?”
自如得体,傲气含而不露,这是王扬对柳憕的第一印象。
与颜幼成不同,柳憕对于王扬的个人信息是一点没问,连旁敲侧击,略微打探的意思都没有。
说起来柳憕、颜幼成两人对他都算友好,起码表面上是如此。一上来就轻视找茬、无脑挑衅的富几代,那是小说中的想象,现实中并不多见。
更何况这两人都是真正的贵族世家,言谈之间,自有分寸。就连颜幼成那样的话痨,宽慰起王扬来也是点到即止,并不会给人以不舒服的感觉。
颜幼成摆手道:“你来了,我还哪敢班门弄斧?定乾坤也得看对象,有柳大公子坐镇,这乾坤我也就定不了了。先说好,一会儿清谈时你开口可得缓缓,不然我们就都没得谈了。”
“乱说,有谢娘子、王公子在,哪由得我擅场?就是应对安康你,我也未必能如意。我听说你最近读《逍遥游》颇有心得,自谓发前人未见之真义。。。。。。”
一说起这个话题,颜幼成又刹不住闸了,口若悬河道:
“我那次夜中读《逍遥游》十过,反复揣起文辞,在十一遍时突然懂了,《逍遥游》的中心立意是什么?不是逍遥,不是无所待,更不是游无穷,而是一个‘大’字——”
柳憕打断道:“行了行了,要是听你说完,那清谈就得改明天了!你先把话留着,留到清谈时再说。”
王扬听得心中一震,他少读《庄子》,但直到读博之后始悟《逍遥游》一篇的题眼在一个“大”字上,当时自以为是新见。后读明清之际的大学者林云铭的《庄子因》,方知他早就说过《逍遥游》“通篇以大字作眼”。
颜幼成生于南齐,年不过二十,未见后世研究,却独得此见,比林云铭早了一千多年,甚是难得!
颜幼成被打断也不生气,爽快道:“行!”望向庾易:“庾先生,要不我们现在就开始吧,等谈完还要跟您讨杯酒喝。”
“好。”庾易伸手一招:“上麈尾。”
麈尾的全称是麈尾扇。
麈是鹿的一种,《逸周书》云:“武王狩禽,麈十有六。”即是此兽。
相传麈鹿一出,群鹿随之,以其尾所转方向为准。
麈尾扇是一种以麈尾毛装饰的长柄扇,刚开始时魏晋名士喜执麈尾扇而谈,盖取麈鹿领袖群鹿之义,以彰风雅,此风渐盛,后来成为六朝清谈时的必用物。
立论人执麈尾,为主,其余人为客,客若问难成功,则夺其麈尾,主若重立新论,亦可夺回。
简单来说,清谈便是麈尾的争夺战。
所以谢星涵败在王扬手下,一直不太服气,说那不是正式清谈,一来话题非三玄之学,二来就是她还没来得及执麈尾立论,结果就被王扬抓住话头诘难,用今天的话,有点“不讲武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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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王扬专攻的领域不在庄子学术史,故而见到林云铭的说法合于已心,便甚是推崇。却不知以大字为纲的见识并非独出于林云铭,而是明中后期一些学者的共同认识。比如郭良翰的《南华经荟解》就引过明代学人吴默《庄子解》的说法,谓:“此篇以大字为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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