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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岁的时候。李警卫当时抱着我,让我摸着他的喉咙听他发音。他教我说的第一个词是‘妈妈’,我学会了,于是对着他,高兴地喊‘妈妈’。可惜,他却没有夸我聪明。”
言希微微一笑,呼吸有些粗重:“真是的,对这么小的孩子,不是应该鼓励的吗?”
他的声音强装着轻快,可听着,却像浸到水中的海绵,缓缓沉落。
“一岁半,学走路的时候,我家老头儿蹲在地上等着我靠近。那个时候,太小,感觉路太长,走着很累,可是又很想得到他手里的糖。那是思莞和……都没有的美国糖,是那两个人——抱歉,我不太习惯喊他们‘爸爸妈妈’——寄回来的。我想,如果拿到的话,就可以炫耀给思莞了。”言希语速有些快,说完后,自己伏在被子上笑出声来。
阿衡嘴唇有些干涩,她靠近少年,抬起手,而后无力地放下,轻轻笑道:“然后呢?”
言希笑得不止,半天才抬起头,额角已经渗出一层薄汗:“我闹着让李警卫抱我去思莞家,手里拿着糖,沾沾自喜地准备给他看。然后,张嫂告诉我,温叔叔和阿姨带思莞去儿童公园了,晚上才能回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细碎的缓缓流动的光,像潮水,拍打过,流逝去。
“我一直等到晚上,才看到思莞。可是,那小子还敢对我笑。于是我把他打哭了……”少年微微合上眼,睫毛有着轻轻的颤动。
阿衡嘴角干涩,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时候的她尚在襁褓,每日只会躲在妈妈的怀中抓着她的手睡觉。虽然妈妈不是亲妈妈,但却是所有希望和热爱的源头。
“言希……”她迟疑着喊他,语气抱歉。虽然不知抱歉些什么。
少年却没有答话,他靠在床上,已经睡着,双手一直蜷缩紧握着,婴儿的姿态。
阿衡叹气,把自己床上的被挟了过来,盖到了言希身上。确认他在熟睡,她才轻轻地把他安置平躺在床上,看着他的头缓缓沉入软软的枕头中。
半夜,阿衡烧了热水,拿毛巾敷了几次。所幸只是低烧,出了一层汗,快天明时,少年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
她一直在思索着言希对她说的这些话,又有几分是愿意让她知道的。
生病的人太过脆弱,脆弱到无法掩藏自己。可不加掩饰的那个人,不在尚算熟悉的她应当看到的范围之内。
她不确定,言希清醒的时候,是否依然期待她得知这个事实。
多年以后,尘埃落定,问及此,言希笑了:“只是发烧,又不是喝醉了。”
那些话,确实是真切地想告诉她的。
阿衡摇头,她不觉得言希是乐于倾诉的人。事实上,很多时候,因为埋得太深,让她颇费思量。
言希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阿衡,虽然我从不曾说过,但当时,确实是把你当作未来的妻子看待的,即使你并不知晓内情。因为,我始终认为,夫妻之间,应当坦诚。”
阿衡苦笑。
言希恢复意识时已经是清晨,湖面起了一层淡淡的雾色。
他轻轻动了动指,想要起身却觉得身上很重。
一层被,两层被,还有……一个人。
言希挑了眉,恶作剧地想要推开女孩,却发现女孩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左手,瞬间,静默在原地。
他皱了眉,半晌,散了眉间的不悦,笑了笑,轻轻推开女孩的手,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他伸了懒腰,觉得自己一夜好眠,可惜,身上黏黏湿湿的满是汗气。
言希厌恶地嗅了嗅衬衣,鼻子恨不得离自己八丈远,无奈不现实,于是长腿迈出船舱,对着船头喊了出来:“啊啊啊,我要上岸,少爷要洗澡!”
戴着稻草帽的老渔人笑了,朝他招了招手。
阿衡也笑了。她刚刚就醒了,但是怕言希尴尬,便佯装熟睡。
可是,这会儿,是真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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