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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潋意低着头默立,面上表情叫人瞧不清楚。半响,身影便在门前消失了。
——三月十九,临近谷雨,内狱中传来消息,萧文壁病死了。
他的尸骨被一张草席潦草卷着,瞧不清全貌,正被几个狱守搬上板车,是要扔去城外乱葬岗。萧潋意听闻了这个消息,眼也没抬,也没作任何批示。内狱的主管便自作主张,将萧文壁的尸首扔在了城外最荒凉的乱坟堆里——据说那里遍无人迹。常有野狗出没,最喜食岗上腐骨。
紧接着,谷雨至。
亥时,萧潋意着一身玄衣,推开了长敬宫的院门,在漆黑夜色中进了院子。
头顶尖而上翘的屋檐在浓厚夜色中像什么野兽的獠牙。院中久无人打理,空旷荒凉,虽已是开春,却有萧瑟悲寂之意,浓稠的夜色一罩,仍似隆冬。
萧潋意盘腿坐在了廊庑地板上,檐上系着的黄铜铃铛轻轻摇晃,发出微弱脆响。萧潋意坐下便不动了,神情平静,凝着夜色中的某个小点。
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衍真殿中,喀嚓几声轻响,桃蹊解开了徐忘云手脚锁拷,低声道:“大人,您可走了。”
桃蹊两手捧着什么东西递给他,徐忘云侧头看了眼,见是他的佩剑。
桃蹊低着头,捧着他的剑直直往前伸着臂,叫人只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徐忘云视线在她手中停了半刻,伸手接过来,干脆利落地翻身下床推开了殿门,再没回头看一眼,足下使力轻巧一跃,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身后,桃蹊仍还维持着那低头的动作,抬着空空如也的掌心,久久不起。
檐上的铃铛又是叮当一声响。
诺大空殿中,萧潋意独身坐着。
他前半生,曾有过许多濒死的时候。
遍身骨缝叫嚣着泛起密密刺痛,五脏六腑似有火烧,像被把灼红了的刀刃刮过。呼吸之间,已有浓浓腐烂味和血腥气从他鼻腔中涌出,萧潋意知道,那是因为他内里肺腑正在寸寸腐烂,要不了多久,便会在他肚子里化成一滩脓血。
萧潋意静默坐着,像觉不着痛似的。目光直直凝着前面,像是要透过天幕瞧出点别的什么。两年期满,这是他自己选的路,没什么好怪的。萧潋意心无波澜,早知今日,平静地等着时候到,瞧他背影,竟还很从容。
约莫人死前都得梦回一场,七零八碎的将脑中沟壑里藏着的东西抖落出来,也不知是个什么意义,大约是个总结——萧潋意低低咳了声,止不住地吐出大股黑血,神识终于开始有了点昏沉。
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再接着,飞花落叶似的闪过许多画面,快得只剩残影,叫人还没来得及咂摸出什么便结束了,和他这辈子有点像。不知是在忙什么,不知又是为了什么,好像兜兜转转吃了很多苦头,午夜梦醒时回过头一看,却看半生奔走,竟找不出一件值得回味的东西。
是为了什么呢?
没劲,实在没劲透了。
这世道一滩烂泥,腐臭熏天,实在不值有什么可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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