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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太后这么说,庾亮下意识挺直腰背,尽管他已经坐得很端正了:“请皇太后陛下直言。”
“室内并无外人,我与大兄所言也仅只家事,大兄实在不必拘礼如此。”
尽管已经深知大兄脾性,但庾亮如此恭谨仍让太后感觉到有一丝压力。但见大兄仍是未有放松,太后心内禁不住一叹,继而才言道正事。
“大兄你也知道,兴男那小女配于吴兴沈氏,我是一直都不甚满意。只是当时先帝与大兄你都……”
讲到这里,太后眼眶已经隐隐泛红起来:“若那沈家真是守礼门户,肯善待我家小女,是这女郎一生安稳所系,那也不必再说什么。纵使门第有差惹人非议,只要这女郎能过得舒心,我心内些许屈意,也不必再提。”
庾亮听到这里,眸子便微微一凝,肃容道:“皇太后陛下可是听人风言沈氏有苛待公主之举?还是公主与沈家子彼此不睦?”
“这倒不曾。”
太后摇了摇头,继而脸上渐渐流露怒色:“可是我之所见,较之大兄所言更劣。兴男那小女,性情本就颇有不逊。今次归苑,较之先前……唉,我自己养女无教,本不该以此更添大兄烦扰。可是我、我对这小女真是不知该怎样教!”
“以往她居阁中时,纵有错处,尚肯认罚。可是今次归苑,胆气壮了太多,益发难以管束。如今这形势,本就维系艰难,我已经精疲力尽,又被这小女……”
见太后一副愁眉不展状倍言公主劣态,庾亮眉头微微一锁,沉吟半晌才低语道:“公主本性至纯天真,非是怙恶之人。如今已为人妇,太后本不宜苛责太多。”
太后闻言后却更忧愁:“我所虑者,还非仅只这小女。她去吴中未久,性情便更顽劣,可见沈家绝非知礼门户,不能导善行之。如今时局晦暗,昭日不明,就连大兄都要谨慎应对。我家结此恶亲,真的是好?我恐怕因此悖礼门户招惹祸端,害了眼前的局面……”
庾亮听到这话,不禁有哑然失笑之感,肃祖临终仍要将公主配于沈家,不乏为其家结恩引援之意。可是如今太后居然担心与沈家结亲,或会受到连累殃及,真的是有些杞人忧天。
太后见大兄神色沉凝并不表态,便索性直接言道:“大兄,我希望将这小女留在苑中,再耐心教导几年。等到此事冷落下来,再为其另择良配,此事是否可行?”
“万万不可!”
庾亮听到太后这话,神色已经蓦地剧变,疾声喝道。
太后本就担心庾亮不会同意她的想法,因而铺垫良久才道出目的,却没料到大兄反应如此激烈。她错愕片刻,旋即眼眶便渐渐红起来:“若非我实在没有了办法,哪会跟大兄说起这些……大兄你难道就不担心?早先历阳临江而唱《黄鸟》,沈氏亦绝非忠良门户,他家……”
“太后慎言!”
庾亮已经安坐不住,蓦地站起身来顿足道:“此事本为肃祖临终而定,如今丧仪未除,岂能擅自易辙!沈氏身系国任,素无失职罪状,绝对不能妄动贬斥之念!”
“难道我家小女真要托于那貉子悖礼门户一生?”
太后闻言后悲呼一声,旋即便捂着脸哭诉道:“大兄,你亦为人父母,也知为子女择一良善人家而配。人同此念,为何独独要苛责小妹一人……”
庾亮听到这话,顿时尴尬的不得了。他自知眼下这个局势,历阳已经渐露不驯,若再因此节而见恶于沈氏,那才真是自绝于江东,再无宁日!
但见太后这副模样,似是打定了主意,根本不愿与他讲什么道理。他有些无奈的坐回席中,耳边听着太后嘤嘤泣声,心中却在思忖对策。
首先要确定的一点是,太后这想法万万不可。但这却给他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他一直在思考如何让沈家那少年在都中安分下来,但却没有什么有效的方法。手段若用得轻了,不会有什么效果。但若用得重了,则会更加疏离。
他可以不顾念这个少年的感想,但沈充的态度则不得不考虑。历阳如此逼迫中枢,若不加惩治,简直不能忍受!而若要警示历阳,各方的态度便都要考虑到。他与沈充本就没有什么太深的立场隔阂,因而仍有求同存异的余地。
这也是他为何不禁止两个兄弟与沈家继续有往来,并且还打算借助沈家在京口的经营,让庾怿在晋陵快速立住脚跟。
但这求同存异的前提,却需要沈家不要太过于显露锋芒。他家毕竟南人,若在时局中过于喧嚣,终究会让人遐想太多,不利于局面的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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