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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哲子行入庄中时,兴男公主正在庄内射堂中练习弹弓。
这女郎穿着一身箭袍戎装,发结小髻,俏脸紧绷着,颇有几分英姿飒爽气息,手中犀角弹弓拉伸到极限,铁弹飙射而出,重重的击穿数丈外的游靶。崔家小娘子崔翎正站在其身侧,小声指点着公主弹射技艺,视线瞥到行进来的沈哲子,连忙转身为礼,低呼一声“郎君”。
沈哲子微笑着对这小娘子点点头,继而视线又落在公主身上。那小女郎则冷哼一声,将头转向另一个方向,似是对沈哲子送她出都之事仍未释怀,继续练习弹射技艺。
沈哲子见状,也不急着上前劝慰,示意小侍女瓜儿将兵器架上自己惯用的柘木弓取来,拿着一壶箭在另一个方向练习起来。
沈哲子练习武技,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受限于臂力,眼下也只能开一石之弓。因不乏名师指导,箭技准头尚可,只是连发几箭后则不免力竭,一旦真正战阵厮杀,战斗力较之韩晃那种神射手自不可同日而语,分分钟被吊打那是必然。
偶有一箭脱靶,旋即便听身后响起一个冷笑声,沈哲子回过头,却见那女郎早已又转回身去,示威一般三弹连射,直接击断了一个标靶。见状后沈哲子不免哑然,虽然他从不将射艺视作一个自己必须要精擅的技能,但被一个小女郎如此不加遮掩的嘲讽,终究还是有些不能淡然。
“你们都退下吧。”
沈哲子摆摆手,示意射堂内一众侍女都退下去。不旋踵,堂内便只剩下了夫妇两人。
公主更往角落里站一站,以示自己仍是气恼。沈哲子将一壶箭射完,将弓放回原处才坐在了胡床上,对着公主背影笑道:“公主是打算一世都不与我说话?”
“你先道歉!”
听到这话,兴男公主才转过身来,远远站在那里冷声道。
“我安排你回吴兴乡中拜望父母,你却中途返回来,怎么算都不该是我错吧?”沈哲子笑盈盈道。
“你还笑!沈维周,你有那么多知交好友,哪会不知大舅他要对你不利?明明是你处境堪忧,才把我送回乡中去,哪里是为了拜望父母!”
讲到此节,兴男公主脸上便露出几丝激愤:“夫妻荣辱与共,祸福共担,你却不让我知悉困境,难道在你眼里,我本就不是一个能同甘共苦的无知娘子?”
沈哲子闻言不禁一愣,他倒没想到自己让公主归乡避灾之举反倒触碰这小女郎的自尊心,他起身行至公主面前,将小女郎揽至怀中。
小女郎身躯初时还在僵持,粉拳抵在了沈哲子胸膛上,片刻后却反手将他抱紧,埋首怀中颤音道:“我见了大舅写给小舅的信,你知不知我有多担心你?大舅他是那样恶人,若他真害了……若这时节我不在你身畔,我、我真是一世都厌见自己!”
环抱着少女于他怀中颤栗身躯,沈哲子能感受到这女郎激动心情,他将这女郎横抱起来席地而坐,捧着那已经风情初具的娇俏脸庞,笑语道:“你又何必乱想自己来吓自己,庾家大舅虽是风格峻整,手段激烈,但你家夫郎又非板上鱼肉,哪能任他脔割。我家娘子妇德坚贞,予我爱意拳拳,毕生都要享尽甘饴……”
“你不要再软言惑我,我今次归都,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离开!”
兴男公主俏脸虽是绯红,语调却是坚定,她于沈哲子怀中挣扎起来,坐在对面,神态庄重道:“你若再强逐我离都,使我妇德有缺,我、我以后再不要你碰我!”
沈哲子听到这话,已是忍不住干咳两声来掩饰尴尬,苦笑着摆手道:“放心吧,放心吧,我今次来曲阿,就是要接你回府。不过,妇德恭顺,你违背夫君意愿,难道就不是妇德有缺了?”
“妇德有大小,我是全大义而略小节。”
公主振振有词,得沈哲子允许留下来,她的心情总算好转了一些,继而握起拳头忿忿道:“大舅他怨视我家,罔顾亲伦人情,我要入苑去直禀母后,让母后明白她阿兄是怎样一个表里不一的恶人!”
沈哲子闻言后不禁一汗,也板起脸来说道:“我允许你留在都中,前提是你不要有所妄为,要做什么事情须得我答应才准去做。时下都中形势微妙,中书受先皇遗命,身负辅政之重,若轻言妄论其非,反倒不是什么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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