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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底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错误》
那时候诗人郑愁予年纪尚小,父亲因去参加抗日,走之前嘱人把南京的妻儿送到他们山东的二伯父那里。郑愁予在这千里投亲的路途中,一天路过了一个寂静的小镇,突然听到背后传来轰轰声响,然后就见到战马拉着炮车飞奔而来,滚滚尘土散尽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仿佛来过,又仿佛没有来过。
而诗人自己,此刻,正经过小镇,也将离开小镇。寂寞的小镇,仿佛遇见过一个诗人,又仿佛没遇见过。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二十六岁的苏东坡初任凤翔府(今陕西省凤翔县)判官,告别京城的父亲和弟弟独自上路后,路过十九岁时与弟弟苏辙去京城应试时曾停留过的渑池县。当年他们寄宿在僧舍里,在僧舍的墙壁上,两人题下诗句。而如今苏东坡再来,看到当年留宿他俩的僧人已葬塔里,留的诗句也早被湮没了痕迹,于是诗人写道:“天地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人生如鸟儿飞过,但天空没有留下痕迹。泰戈尔说:“天空中没有鸟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李白也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
于是,一直忘不了童年在尘土滚滚中经过的这个小镇的诗人郑愁予,也借这人世的大块烟景,在二十一岁谈恋爱的最好年龄里,以闺怨的心态写了这首《错误》来感叹:人世间,我们都不是归人,我们都只是过客。
年轻的诗人,想着曾经那江南的小镇里,也许有一段情缘在等待,而自己骑马而过的马蹄声犯了个“错误”,让等待的人以为是归客,其实自己只是一个过客。
又或许,那个等待的人在等待着自己,就像席慕蓉的那棵树,在阳光下开满了花朵,等着他经过,他却无知无觉地行过,成了小镇的过客。
又或许,是诗人与一个女子擦肩而过,一面惊艳,一见钟情,一生不忘,诗人知道那个女子在等人,等的却不是自己,她另有所期,她另有所待,所以她心扉紧闭,自己在她的眼里,不是归客,不过是个过客。
又或许,那个浪子是知道这个女子在等着自己,但是他只愿做她的过客,不愿做她的归客。就像他写的《情妇》那诗,那首诗仿佛是这个故事的注解:
在一青石的小城,住着我的情妇
而我什么也不给她
只有一畦金线菊,和一个高高的窗口
或许,透一点长空的寂寥进来
或许……而金线菊是善等待的
我想,寂寥与等待,对她是好的。
所以,我去,总穿一袭蓝衫子
我要她感觉,那是季节,或
候鸟的来临
因我不是常常回家的那种人
——《情妇》
年轻的诗人的诗,让人读出多少个爱情故事。
而人间又有多少个爱情的故事,都在诉说一种经过——
有一种过客是人生若只如初见。
有一种过客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有一种过客是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有一种过客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有一种过客是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
有一种过客是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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