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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城跟着云霏学了几年技艺,她们最贵重的行李就是那堆乐器。姜城对云霏的能力心悦诚服。云霏从有力气抱起琴的时候,吹拉弹唱就一样不能落下,成年那日,恰已学艺十年。整整十年,都是姥爷亲身指点。她说学艺何时都不算晚,可以一点点带着姜城学。
云霏也佩服姜城,自幼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她是万没有时间的。读了万卷书,这便该行万里路了。两人凭借各自的优势相互扶持,情同姐妹。极月君也不必整日跟着,只隔三岔五见一面,看个平安。
素铃是在云霏外出第五年遇到的。她们的相遇在一个春末。那时素铃并不叫素铃。这个名字,是后来让云霏顺着姜城起下来的。
素铃所居住的地方,是一个典型的内陆小镇。它的位置,在云霏与姜城相遇的西北方向。这里的一切,都比姜城生活的地方稍落后些,更不用与寸土寸金的曜州相比。
两人路过一片空地,里面长满了可爱的铃兰。下午细雨方停,微风拂过,星星点点的洁白小花摇摇晃晃。一种淡淡的香气被托起来,淡雅柔和,沁人心脾。
还没欣赏几分钟,便有噪声打破这份宁静。一旁的人家打开家门,将谁扔了出来,又骂了一连串难听话,扬长而去,紧闭大门。被打的人连滚带爬从潮湿的泥坑里起身,一袭白裳污浊不堪,像被泥点子打过的铃兰。
“你没事吧?!”
两人慌忙迎上。人还没站稳,就指着院门破口大骂,比起那群家伙的措辞有过之而无不及。听她的声音,两人才晓得这短发的伤者竟是个姑娘。
云霏拿出手绢给她擦脸,发现除了泥巴,还有被打的淤青。
她们将这姑娘带到自己暂住的旅店。姜城给她找了身换洗衣裳,云霏买了红花油,为她擦拭。三人聚在饭桌上,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盘了个明白。
“再怎么说,主人家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什么主人家?那他娘的是我家!”
素铃毫无吃相地将食物塞到嘴里,没嚼完就骂了起来。
原来,素铃的父亲是一家商铺的主人。虽然生意不大,有时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为了少雇些人手,她时常到店里帮忙。在这相对保守的地方,便有些街坊说她的闲话——女孩子家家还没嫁人,就敢出来抛头露面,真是没规矩。
父亲架不住女儿乐意帮忙,便不搭理那些闲言碎语。也不是没拦过,却被她骂了回去,说自己好心帮忙给家里省工钱,当爹的胳膊肘还往外拐。父亲说不过她,便缩起头来。他只敢说,是同行嫉妒他家的生意,事实也的确如此。
不管是同行吵架,邻里找茬,还是遇到不讲理的客人,素铃统统扯着嗓子当街和他们吵起来。惹事的人往往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只得落荒而逃。她没读过书,嘴皮子却利索得不行——也脏得要命。一连串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云霏听了直皱眉,更别提文静的姜城。
素铃就这样在当地结了不少梁子。碍于生意往来,没人敢说。
母亲身体不好,有了她后便生不出孩子了。由于当地人在历史上以农耕为主,重男轻女的陋习保留至今。她的父亲娶了一妾,育有一儿。
再后来,父亲在跑生意时劳累过度,中途猝死。平日里除了借钱不见往来的远房亲戚,在此时都以帮忙张罗后事为由涌了出来,设计争夺没留下遗嘱的父亲的家产。
母亲因自愧生不出儿子,性情唯唯诺诺,受家里家外的欺负。弟弟也逐渐长大,他的妈妈联合舅舅,试图将家里最后的营生霸去,全靠素铃死撑。家仆因开不出月钱纷纷离去,只有一位与母亲同龄的奶娘没有去处。她留下来,包揽了所有的活,还要受尽白眼。
今日正午,素铃冒着细雨从店里回家,奶娘却哭着眼扑上来,开口就说,她娘亲走了。
原本及时抢救,兴许还来得及。妾室却忙着张罗儿子的婚事,嫌晦气,让人用毯子裹起来关到偏房去。
“凭什么?!她分明说,是母亲给贱女人的崽种连夜裁婚服,起身时脑袋犯晕,才栽到地上。我拉奶娘作证,可面对那群畜生,她又不肯开口了!我知道她还想混口饭吃,我却因拿不出证据,势单力薄,被打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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