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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丽轻轻抚摸这两件衣服,她把它们抱在怀里,面颊贴在布料上面。
这些是他给她做的。
她鼻子微酸,泪水一瞬间就积蓄在眼眶里,只要眼皮微微一动就会流出来。
雷安离开的这些日子,她不止一次自问,既然我的本质与一架机器无异,为什么我还会思念,会难过呢?雷安他,会不会偶尔想我呢?还是,他真的会像他的那位朋友说的,把和我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当作人生污点,不愿去回忆?
按照赛弗医生的说法,我所有这些的其实并非感情,而是一种认知程序。
就连我喜欢雷安,也是一种认知程序——这是当我的内置程序在我的视觉捕捉到他脸上的微表情后分析出他对我有好感时做出的决定,它认为我回应他的好感将会使我的处境最优化于是所出的决定。
可为什么认知程序会让我在他离开之后还默默流泪呢?
真正的人会这样么?
其他的人造人呢?
如果有一天赛弗离开茉莉,告诉茉莉他不再需要她,不想再见到她了,她会像我现在这样么?
艾丽试着把关于雷安的种种都关闭起来,锁在心底,这些东西只要一出现就会让她难过,这种难过就像是在心上挖了一个洞,血不停漏出来,只能靠不停的工作,像一具机器一样不停的不停的工作才能暂时把洞填补上,可是她又清楚地知道,她并不想忘记这些东西。
一点也不想。
她所能依赖的,不过是自己的自制力。也许有一天,她可以平静的,就像打开衣橱欣赏自己的衣服那样欣赏这些回忆?
艾丽摸着布裙的缝线,尽管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还是想起那天雷安在离开之前的情形。
什么是雏鸟情结?你还没告诉我呢。
她完全可以在飞船的电脑上查阅这个词的意思,但是她没有。
这个词汇,就像他留给她的一个谜语,一个暗号,让她反复想象。她心里有最最无望又最最隐秘的期望,有一天,他会告诉她。
她细细摩挲布裙缝边上的针脚,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关于雷安的事,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他快乐么?
她眼里再次积聚起泪水。其实雷安的针线活做的并不太好,又或者是当时急着赶工,针脚虽然整齐划一,但每一针之间的距离却不小,幸亏他没继续念医学院,这要是当了外科医生,给病人缝针岂不是很糟糕?
病人醒来之后看到自己的伤口会气得打他吧?
他做的最细的一件衣服反倒是第一件,可能做这件时最认真?针脚细密均匀,边锋折得又薄又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节省布料。
艾丽的指尖又划过那件染得不均匀的衣服,她一直不舍得穿这件衣服,因为当初染色时他们还没有足够的食盐,染上的绿色洗一次就会变得更淡一点。
她看着这件衣服,想起那天他染这件衣服的情景,一滴眼泪落在裙摆上,泪水迅速晕开,浅绿变成草绿。
“咕咕咕——”一只鸡走进来了。
艾丽没能再伤感下去,她赶快把衣服收进衣柜,把鸡抱出去。这是最后一枚鸡蛋孵出的小鸡,在温暖的飞船里生活了几个月,现在看来已经可以放出去和同伴们见面了。
真是烦人啊,艾丽在心里嘀咕,不知道别的养鸡人是怎么衡量何时把小鸡放养的,反正她的标准是,当这小东西到处闲逛拉屎的时候就可以被扔进鸡群了。然后它们就迅速和前辈们学会以愚蠢的姿势飞行。
她把鸡扔进一间温室,从密封的培养盒里拿出两个球藻,一边啃着,一边走出来,仰头从天窗看着纷纷扬扬落下的红尘。
这是她的星球。
只有一个人的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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