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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孟睁开双眼缓缓看去,原来自己手中的药瓶是被人用一本书给打掉了,而掷书之人正是谢平身后的徐宏。此时,不光是云孟感到疑惑,就连谢平也转过身,满脸惊疑的看着徐宏。谢平高声问道:“徐宏,你在做什么?”。
徐宏则面露慌张,对谢平拱手说道:“先生,此时将云孟灭口是否多有不妥啊?”
“有何不妥?”谢平疑惑的问道。
徐宏接着解释道:“先生莫要误会,只是适才徐某忽然想到,云孟死是可以,但绝不能死在这里。要是万一消息走漏,桓原又素来疑心颇重,只怕联想开来,坏了我等的大事。况且如今北府大营也并未全在我们掌握之中啊,还请先生三思。”
谢平听后,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谢某却是一时糊涂了,只是那毒药云孟饮下过半,只怕药力片刻就会发作。广达为何不早提醒与我?”
在看云孟此时已跪坐在地,面色惨白,额头冷汗直冒,眼神涣散,嘴唇发青,喉咙中还不时发出“呼噜、呼噜“之声,似乎是毒性已开始发作了。
徐宏则说道:“徐某早年随着桓原在终南山中培植各种药材,对这半夏的习性也是略知一二,其虽有剧毒,但若服用剂量不足,却也要不了人命,最多只可使人失声,如不及时医治倒是可致人落下终身残疾。现在已然如此,干脆就来个顺水推舟,如何?”
谢平听后,情绪微微转缓,说道:“没想到,广达还真有内秀啊!只是,广达你这所谓‘顺水推舟’指的是何啊?”
徐宏于是接着说道:“徐某之意,是暂且将云孟押在大牢,然后先生亲自给桓原修书一封,就说先生得知云孟涉嫌盗取军中机密,恰巧云孟在江州地界出现,于是设计将其扣押,但又顾及其是桓原学生,稳妥起见暂将云孟留于北府大营,如何处置请桓原定夺。但同时还须交代,先生见到云孟时其已然不会讲话,至于是何缘由,先生也是不知。这样一来既避免了桓原的怀疑,又使其欠了先生一个人情,还能借桓原之手灭了云孟,不是一举三得吗?”
听徐宏讲着,谢平边笑边不住的点头,待徐宏说完,谢平说道:“广达,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啊!如此妙计也能想得出来,高,实在是高啊!可是万一桓原医好的云孟或是云孟虽不能讲但他还会写啊?”
徐宏看了一眼地上几近昏迷的云孟说道:“以徐某对桓原的了解,他绝不会亲自来的,也不会派人将云孟接走,为防夜长梦多,桓原极有可能会派亲信在江州便了断了云孟。我们只要掌控好局面,不让云孟有机会表露心思便就可以了。”
说完,徐宏快步走到云孟近前,俯下身子,把了把脉,又撬开云孟牙关瞅了瞅,然后点了点头,起身对谢平说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毒性并未伤及脏腑,云孟暂时应该性命之忧。”
谢平对徐宏伸出大拇指说道:“广达真令谢某刮目相看,刮目相看啊!”
“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云孟很想喝点水,可是看看四周却什么都没有,云孟仰天长叹了一声。“岂云能补,嗈嗈鸣鴈,奋翼北游……”悲凉的曲调又响了起来,是何人在反复吟唱,刚才整个人的精神还深陷在那些痛哭回忆之中,并没注意到有人在吟曲,看来这冰冷黑暗的牢房中还关着其他人。这好像唱的是嵇康的《幽愤》,哎,又是一个身负愤懑之人啊!
云孟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感觉自己的胸口也快炸开了,“啊、啊”云孟痛苦的干喊了两声,想缓解一下疼痛,也想发泄一下胸中的郁闷。“公子、公子。能听到我讲话吗?哎,也是个苦命之人啊!”一个轻柔的男声从不远处除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那人又说道:“昨夜,我便见到他们将你抬了进来,起初我还没认出来,后来听他们中的一个人提到了你的名字,这才知道原来你也被抓打这里来了,你说我们二人是不是挺有缘分的,云孟?”
云孟本来毫无心思听这个人讲话,可突然听到此人叫自己的名字,顿时一愣。云孟心想“这人是谁,为何知道我的名字,莫非与我认识?”本想问问,张了张嘴,除了发出几声沙哑的声音外,却根本说不出话来,而且只要一使劲喉咙就生疼。“看来是那半夏之毒起作用了。”云孟深知半夏的毒性,徐宏所言也非虚,的确半夏既可致人死亡,也可使人失声,关键就在剂量上,徐宏掷得那一书,间接上倒是救了自己一命,可是如今苟延残喘又有何用呢?
“怎么?公子这颗棋子这么快就没用了吗?哎,真是可怜!”云孟正想着,那人又说道,阴柔的声音,关键是“棋子”二字的发音,那么与众不同,让人听上一次就难以忘记。云孟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的形象,一个极其俊美的男子,白皙的皮肤,修长的身段……这人不就是那日在东海王府偶遇到的那个吹箫之人吗?对,就是他。此人为何也会被关在此处?
“真没想到,在这湿寒之地,有公子与南郎作伴,倒也是苦中有乐了,要不你我共吟一曲,可好?却不知如今陛下是否还好?呜呜呜……”那人说着说着居然又哭泣起来。
听了半天云孟倒是得知此人自称南郎,听他的说话方式再联系记忆之中此人的身量举止,想必应该是个伶人,只是不知是南郎神智受了刺激或是惊吓,还是许久未见到人了,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时哭时笑,也不管云孟搭不搭话,反正就是自顾自的说着。
云孟一边听着南郎的自语,一边又想着自己的遭遇。断断续续中从南郎的话中倒也听出些端倪,原来司马集的王妃,也就是桓原的之女莲儿,其实与桓原并无血缘关系,起初东海也并不知道真相,后来经过暗中调查,才得知莲儿本是孤儿,自幼就因战乱失去了双亲,是被桓原收养长大的,又因为东海王生性懦弱,没有主见,桓原才将莲儿许配与司马集,目的就是为了日后掌控朝局而留下的一步暗棋。可桓原万万没想到,司马集并非真的甘心寄人篱下,只不过蓄积力量等待时机而已。不过棋差一招,最终还是被桓原察觉,至于结果他虽不知,不过料想也不会好的。云孟心想“怪不得忽然之间天子宣布退位,又重新做回东海王,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看来这皇帝也不过如此,上下之间,也可能就是某些大人物的一句话而已,要是这么看,自己又算是什么呢?哎!”
忽然间云孟想起了什么,也顾不上伤痛,借着昏暗的灯光,慢慢的朝南郎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一堵石墙挡在了云孟面前,看来南郎是被关在隔壁的监舍中,云孟将耳朵贴在石墙壁上,确实可以听到南郎的喃喃自语,云孟从地上找到一只破碗,用破碗敲打墙壁,想将南郎的注意力引过来,可是敲了几下,隔壁的南郎像根本没听到一般,竟然又唱起方才的曲子来。
“难道是南郎真的坏了神智吗?为何连我的敲击之声都听不到?可是,分明刚才他是在与我讲话呀。”云孟又强撑着,将角落中的油灯取来,一只手举着油灯,照着墙壁,另一只手在石墙上慢慢摸索,想看看有没有石缝或者是松动的石块。一阵摸索之后,果然,在墙壁的中央靠下的位置,有一块嵌入墙壁的石块略有松动,只是石块不大,云孟只能弓着身子,用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揪住石块,慢慢的来回晃动,此时云孟本来就身体很虚弱,再加上个极费劲的姿势,不一会汗水便将衣服浸湿了,还好一番努力后,终于把石块给晃了下来,一个小洞露了出来,云孟长出了一口气,由用手指将洞口旁边的泥土抠了出来。然后扶着墙壁慢慢俯下身子,将一只眼睛贴在小洞上往里瞧去,谁能想到却是一个极为可怖的场景进入了云孟的眼帘。
云孟惊得脊背发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是真的,把眼闭了又睁,睁了又闭,确认眼前所见的不是幻象。可怜啊,曾经风流倜傥的南郎,如今却被做成了人彘。
隔壁监舍中只有一个陶瓮,云孟能看到的仅仅是露在瓮外南郎的头颅,头发披散在脑后,双耳也被割掉了,云孟还能够看到耳洞边发黑的血迹,应该又被残忍的灌入了水银,这也是为何南郎听不到云孟的敲击声,因为他压根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南郎面冲着云孟,此时也看到了云孟的眼睛,微微一笑,说道:“没想到,你我会以此种方式再见,看来上天还不让我死,是要我等你啊!如今我已成废人,也即将不久于人世,有朝一日,公子若能活着出去,请你帮我个忙。”
南郎顿了一下,双眼中流出血泪来,继续说道:“公子若是能见到陛下,请转告他,南郎没有出卖陛下,好吗?”云孟看得眼睛充血,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嘴里发出“呜呜”的悲鸣。“对了,我叫相南。”云孟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猛地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他想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用低吼来表达自己满腔的悲愤和怒火。
“嗟余薄祜,少遭不造,哀茕靡识,越在襁緥……”悲怆的歌声又一次响了起来,飘飘荡荡,在这阴郁的黑夜上空徘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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