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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厕所的妇女:
“秦玉河不通人性。今年一月,他喝醉了,来上厕所。上厕所是要交钱的呀,我从这里头有提成啊。俺一家老小,就指着这个厕所呢。秦玉河仗着是化肥厂的,两毛钱,就是不交。我撵着他要,他一拳打来,打掉我半个门牙。”
接着张开嘴让李雪莲看。这妇女果然少半粒门牙。过去李雪莲跟秦玉河在一起的时候,觉得他还讲理,没想到离婚之后,他的性子变了。自己还真小看了他。李雪莲:
“我今儿没找到他,找到他,就把他杀了。”
听说李雪莲要杀人,看厕所的妇女倒没吃惊,只是说:
“这挨千刀的,只是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李雪莲倒愣在那里:
“啥意思?”
看厕所的妇女:
“杀人不过头点地,一时三刻事儿就完了。叫我说,对这样的龟孙,不该杀他,该跟他闹呀。他不是跟别人结婚了吗?也闹他个天翻地覆,也闹他个妻离子散,让他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成,才叫人解气呢。”
一句话提醒了李雪莲。原来惩罚一个人,有比杀了他更好的办法。把人杀了,事情还是稀里糊涂;闹他个天翻地覆,闹他个妻离子散,却能把颠倒的事情再颠倒过来。不是为了颠倒这件事,是为了颠倒事里被颠倒的理。李雪莲抱孩子来化肥厂时是为了杀秦玉河,离开化肥厂时,却想到了告状。大家都没想到的路,被一个管屎尿的人想到了。这人本来与秦玉河有仇,被秦玉河打碎半粒牙,现在无意之中,又救了秦玉河一命。
三
李雪莲第二次见到王公道,是在法院的法庭上。王公道身穿法官制服,刚审完一桩财产纠纷案。县城东街老晁家哥俩儿,自幼父母双亡;长大后,在县城十字街头,合开了一个胡辣汤铺子。哥俩儿每天五更开张,铺子又地处闹市,生意渐渐红火起来。但前年老大结婚,哥俩儿间多了一个人,矛盾也多了起来,一直闹到分家的地步。家里的财产倒好分割,二一添作五,到了胡辣汤铺子,两人都想争到手,互不相让,便闹到了法庭。王公道跟晁家老大是小学同学,相互打过招呼,便与哥俩儿调解,谁要胡辣汤铺子,给对方出多少钱等等。晁家老大倒听王公道的调解,晁家老二节外生枝,说老大自结婚之后,每天清晨不起床,两年来,十字街头的胡辣汤铺子,都是他五更开张,这不成长工了吗?又要在调解胡辣汤铺子之前,让老大先赔偿他两年来的损失。老大也急了,说去年老二胃出血,开肠剖腹的,白花了家里八千多块钱,这账如何算?哥俩儿越说越多,离开座位,戗到一起,有在法庭动手的架势。王公道看调解不成,只好宣布闭庭,此案改日判决。谁知老二又不让闭庭:
“不说开肠剖腹的事没事儿,说到开肠剖腹,胡辣汤铺子就不算事儿了;今儿不说胡辣汤铺子了,单说开肠剖腹——今天不说出个小鸡来叨米,谁也别想走出这屋子一步!”
又跳着脚在那里蹦:
“我为啥开肠剖腹,还不是被他们两口子气的?”
王公道忙说,“开肠剖腹”属节外生枝,与本案无关;谁知老二犯了浑,戗到王公道跟前,指着王公道说:
“姓王的,知道你们是同学,你要今天敢徇私枉法,我也豁出去了!”
又捋胳膊卷袖:
“明说吧,来的时候,我喝了两口酒。”
王公道:
“啥意思,还想打我呀?”
老二急扯白脸:
“就看到没到那地步。”
王公道气得浑身哆嗦:
“你们哥俩儿争财产,盐里没我,醋里没我,我好意劝你们,咋就该打我了?”
用法槌敲着桌子:
“刁民,全是刁民。”
大声喊来法警,把他们哥俩儿推搡出去。这时李雪莲上前:
“大兄弟,说说我的事儿吧。”
王公道的情绪还在晁家哥俩儿身上,一时没有认出李雪莲:
“你的事儿,啥事儿?”
李雪莲:
“就是离婚的事儿,我头天晚上去过你家,我叫李雪莲,你让我等三天,今天就是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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