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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难道不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看清我的真面目吗。
可他仿佛除了我再找不到第二个能委托的人,所以他不惜在我面前暴露他的苍凉与担忧。
就像是咽下了一切悲愤与不甘。
穆锡海闭着眼睛重重喘息,我蹲在床边看他,他挣扎着,始终不愿睡过去,吊着最后一口气息,在等待沈碧成。
我问他要见见津霖和逸辞吗。
他剧烈起伏的胸口凝滞了片刻,随即摇头说不见,语气内听不出半点波澜。
我又问他是否见大太太。
他思索良久后还是摇头,他不见两个儿子我理解,可他不见发妻,我不清楚为什么。
病房内陷入冗长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我都分不清他是否还活着,外面忽然传来两声敲门响,我应了一声,管家随即推开一条门缝,他探头进来,“三太太,沈碧成来了。”
穆锡海听到沈碧成,他立刻睁开眼睛,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我赶紧让管家把她带进来,管家转身对着走廊说了句什么,门被完全推开,穆津霖半副侧影靠着墙壁,沈碧成一晃而入,随即门被管家从外面合住。
昏暗的光线中,她还是一早那身素青色的长裙,脚下蹬着一双白色皮鞋,脸上素净祥和,看不出喜悲。
她站在门口没有更往里走,似乎还有些抗拒与穆锡海接触,可穆锡海非常渴望她能过来,我在他眼中看到了等待,我从床边起身,让出一个最亲近他的位置,沈碧成像定住了,她所有生动的表情,干脆的步伐,都好像被焚烧了,再也拼凑不起来。
穆锡海喊她名字,她眼神扫向他,紧抿的唇颤了颤。
“碧成,是不是赶得很匆忙。”
她摇头说不是。
再没有过多的话语。
他说不出怎样沧桑陈旧的悲哀,喉咙涌起哽咽呜鸣,“这辈子我最大遗憾,就是没有好好疼过你,错失了那么多岁月。”
穆锡海这句话让沈碧成冷若冰霜的脸忽然发生了炸裂,她一直在强撑,也有些怨恨,可这一刻她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她淌下眼泪,却还固执别开脸不去看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也不肯发出声音。
穆锡海声音里充满遗憾与惋惜,“抢救时我还有意识,我一直在想你,想你这三年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恨我当初为什么那么糊涂。我亏欠了慧娴,亏欠了茜蓉,亏欠了程欢,更亏欠了你。我惟独没有亏欠良莠,可她并不值得我对她这样好。”
穆锡海神智忽然清明很多,说话也连贯有了力气,我心里萌发很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要离开,我死死握住床尾铁架,心底骤然翻江倒海。
“但我不是真的忘记,为我生儿子的女人只有三个,我就算再凉薄无情,我也不至于想不起来你。你不要觉得不值和绝望,我承认我是个坏男人,但你是好女人,你是真的好。”
穆锡海说完朝沈碧成伸出手,苍老的眼睛里满是渴求,“你过来,我再看看你,碧成,求你别和将死的人计较了。”
沈碧成隐忍的哭声渐渐溢出,越来越大,越来越重,她踉跄走到穆锡海身边,将手递给他,她是颤抖的,也是柔软的,三年的强硬与执着,在这一刻溃败坍塌,她发现自己真恨,可她还是没办法对这副模样的穆锡海无动于衷。
他不是一点好都没有。
他其实是她这辈子颠沛流离四海为家,第一个对她好的男人。
只是越好的东西命越短。
她也没怪太深。
穆锡海握住那只瘦瘦小小的手如愿笑出来,笑中带泪,带着一丝粗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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