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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听澜也说不清,自己揣着的究竟是怎样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在不见天日的晦暗中待得越久,越是见不得那人身上如同烈日一般的光,好似多看一眼,都觉得浑身被灼得发疼。
所有人都说,祝予怀倒了大霉,救了一条只会咬人的疯狗。祝予怀对这些难听的话只是皱眉,也曾拦着卫听澜问过,究竟为何对自己有这般大的敌意。
彼时卫听澜擦着自己的剑,不以为意地说:“我心胸狭窄,自己过得不好,也见不得别人顺风顺水。”
祝予怀听了却只是一笑:“也罢,若是与我较量几场能叫你心里舒坦些,我奉陪便是。”
他总是这么宽容豁达,连一句斥责也不曾有,反而让卫听澜更加烦躁。
到底为什么呢?
为什么祝予怀无论何时都那般干净洒脱,而自己只能背着满身的脏污与血债,那样难看地、苟延残喘地活着?
旁人只当两人命里犯冲,但唯有卫听澜自己知晓,他曾无数次反刍着在祝府养伤的那段时日,贪恋着那点温暖,却又在无法遏制的自卑中无处遁形。
那时他只不露声色地望着祝予怀,掷下擦剑的绢布:“好啊。既然如此,现在便打一架吧。”
唯有在演武场上,唯有当两个人打得筋疲力尽,累得瘫倒在地上一起看着天空时,他才能短暂地忘却自己身上所背负的东西。
也只有在那时,他才觉得自己是有资格与祝予怀站在一处的。
在芝兰台中的较量,归根到底只是无足轻重的小打小闹。他从来都赢不了祝予怀,课业上考不过,箭术上也输一筹,但他还是乐此不疲地当着那个挑衅的丑角,哪怕身边再多闲言碎语,他只盯着祝予怀一个人看。
两人这样别扭地相处着,也算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平衡。他们也曾一道策马游猎,看过同一片天,饮过同一溪山泉,为着怄气较劲,追着同一只猎物跑遍了山野。
他以为他们较量这么些年,多少有些棋逢对手的默契和情谊。
可彻底决裂、分道扬镳,是在卫家被扣上谋逆的罪名之后。
卫听澜千辛万苦逃出澧京,回首时,却见带兵追剿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主动请缨的祝予怀。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祝予怀的箭会对准自己。
那箭矢破空而来,射散了他束发的发带。卫听澜披发覆面,盯着昔日救命恩人手里那把长弓,错愕和痛意就如同燎原的火,烧得他面目狰狞。
“虚情假意的骗子。”
他咬牙回射一箭,射中了祝予怀所乘的马匹。祝予怀被惊马骤然甩了出去,身后急呼声与怒骂声乱作一团,卫听澜毫无留恋地扬鞭驱马,再没回过头。
那日之后,恩人便成了仇人。
逃亡的一路上,他无数次想起祝予怀,想着过往两人同行时的交锋和默契,也想着日后要如何报仇雪恨,把那假仁假义的骗子拽下云端,撕了那扎眼的月白衣裳,再踏进泥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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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没想到这一次老天竟长了眼,让祝予怀的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卫听澜叛逃后没多久,明安帝就忽然重病昏迷。彼时太子被软禁于东宫,没有解禁的旨意,不能出面主持政事。京中一时群龙无首,几方势力明争暗斗,在朝堂上群魔乱舞。
乱局之中,祝东旭靠着一杆针砭时弊的笔,想要力挽狂澜,却在关键时刻陷进一桩要命的贪污案里,举家下了狱。
祝东旭为官刚正,早年得罪的人不少。祝家一呈倾颓之态,人人跟着落井下石,祝家人接二连三死在牢狱中,祝予怀的双亲最后都未能幸免。
祝予怀虽在昔年旧友的帮扶下捡了条命,却也被利索地流放出京。
卫听澜刚在朔西站稳了脚跟,得知消息,心中涌起复杂难言的快意与痛意。
流放充军啊……一路忍饥挨饿,受尽官吏的虐打和折辱,堪称生不如死的酷刑。
活该祝予怀向着朝廷,他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卫听澜这样反复地想着,却又坐立难安,觉得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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