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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看向沈沅钰,沈沅钰正与王菁说着什么,显得颇为亲密,竟然没有看见他。谢纯的目光就有些阴沉了下来。刚才他可是看见了沈沅钰和庾璟年的互动,沈沅钰那样的笑容,可从来没有对他谢纯展露过。
这一点,连沈沅钰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谢纯的心就微微沉了下去。再看向庾璟年的时候目光就有几分不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习惯于追逐着那个淡定从容的女子,想要将她护持在自己的羽翼下,一辈子不受委屈。那个女子是他的,别人,谁也别想抢过去。
正在这时,就听见通传太监在外头传禀道:“皇上驾到!皇后驾到!旻文太子驾到!”
大殿一时间静了下来。就见皇帝携着皇后的手慢慢地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一身华服,神采飞扬的旻文太子慕容圭。
大殿里一瞬间安静了片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旻文太子的身上,很多千金小姐甚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旻文太子确实是不负众望,只要他在的地方,不管什么人,不管愿意不愿意,都要被变成陪衬。
自从旻文太子走进大殿之中,庾璟年的双目之中就射出慑人的精光,目光就像是黏在了他的身上一样。上次在司州上了旻文太子的恶当,在骑兵的对战中输给了他之后,庾璟年一直把那当做奇耻大辱,梦想着有朝一日能从旻文太子身上讨回这笔债。
旻文太子也看见了庾璟年,冲他微微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三皇子就扯了一下庾璟年的胳膊,有些酸溜溜地说道:“这就是旻文太子,我瞧着他的皮肤比女人都白都细,这种人真的能上阵厮杀?”
庾璟年一直把旻文太子当做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对三皇子道:“我在司州的时候和他较量过,单打独斗,他的武功不在我之下。”
三皇子不由一噎,庾璟年的武功有多高他自然清楚,喃喃道:“这小子到底是怎么生的,怎么天底下所有的好处都叫他一个人占尽了。”
旻文太子并不理会底下的议论纷纷,而是缓步上前对着高高坐在御座上的晋元帝行了一礼道:“大燕国太子慕容圭参加大晋皇帝陛下!”
只是行礼,却没有下跪。
见皇帝而不跪,大晋上上下下的官员全都感到了羞辱。
元帝的脸上就是一僵。不过随即便挥了挥手手道:“旻文太子千里迢迢来到我大晋,来者是客,来人赐座!”
就有小太监在御座丹陛的下方摆上了桌椅,旻文太子正要入座,就听见有人高喊一声:“且慢!”
从文官的席位上走出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看官服的样式补子应该是个正五品上的官员。
旻文太子便站住了脚,微笑地看着他,“不知这位大人有何指教。”
那人朗声道:“太子殿下,北燕自八十年前立国以来,一直以文明礼仪之邦而自诩,殿下身为北燕太子,见到我大晋的皇帝陛下却不行叩首之礼,请问殿下,您这是哪门子的礼仪?”
旻文太子微微一笑,他早就猜到了大晋人会因为这一点而发难。因此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说道:“不知大人姓甚名谁,身居何职?”
那人道:“吾乃御史中丞萧成。”
“我看萧大人你是弄错了一件事。”
萧成一愣:“我弄错什么了?”
“皇帝陛下乃是大晋的皇帝,并非是我大燕的皇帝,我身为大燕的储贰,要跪也只能跪我大燕的皇帝,元帝陛下虽然是我尊敬的皇帝,可与本宫却互不统属,本宫又有什么理由向陛下下跪呢?”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现在虽然天下三分,为晋、燕、魏三国,但我大晋继承晋武帝法统,乃是名正言顺的汉人正朔,你们大燕国充其量不过是蛮夷小邦,以鲜卑胡人立邦,见到我汉人正统天子,有何理由不跪呢?”
旻文太子微微一笑,道:“萧大人看起来也是饱读诗书之人,难道没有听说过先闲天人感应之说吗?若天子违背天意,不仁不义,天就会出现灾异进行谴责和警告;如果政通人和,天就会降下祥瑞以鼓励。昔年晋惠帝痴呆低能,贾后控制了皇帝之后倒行逆施,终于导致八王之乱,大好的江山一片涂炭,后来虽然昭帝在建康依靠士族重新建政立国,却终究是内部纷争不断,受到各方面的牵制,无力北伐,说句不客气的话,大晋终究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众人皆是一片哗然,殿内的文武大臣们全都恶狠狠地盯着旻文太子,恨不得用眼神在他的身上烧几个洞出来。
旻文太子却是不慌不忙,面上丝毫惧色也无,仍旧侃侃而谈道:“……反观我大燕,自从八十年前鲜卑慕容氏的先祖建国以来,先后打败了匈奴、氐族、羯族、羌族等几个政权,攻克了并、秦、雍、凉等数州,版图之大已经不在大晋之下。到我孝文皇帝即位,废除严刑峻法,以德治教化治理天下,对内劝课农桑,恢复均田制。对外建立府兵制,接连打败北魏的侵扰,老百姓安居乐业,吃得饱穿得暖,甚至有宁做‘燕狗’不做‘晋人’的说法。请问萧大人,大燕和大晋,到底是谁更加顺应天命呢?”
旻文太子侃侃而谈,条分缕析,将那萧成批驳的体无完肤,最关键的是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不容辩驳的事实。旻文太子卓立于大殿正中,那般的神采飞扬,女宾席上,尤其是没有出嫁的少女们,无不被他的风采所慑服,眼睛里已经冒出两颗红心了。
萧成一阵哑口无言,最后只得道:“鲜卑慕容乃是胡族,竟然妄图染指我中原江山?”拿出了胡汉之争来说话了。
旻文太子淡淡一笑,遥遥对着元帝行礼道:“请问皇帝陛下,颍川庾氏的祖先可是可以上溯到周朝的厉王?”颍川庾氏即是晋室皇族。
元帝不知道旻文太子是什么意思,不过这话却又不能不回答,只得道:“正是。我颍川庾氏乃是周厉王子孙,后迁居颍川,到了晋武帝终于打下这样一片壮美河山。”
旻文太子道:“如果我所记不错的话,周厉王生母乃是大月氏的胡女,这样说来,周厉王也算是半个胡人,我这话没有错吧?”这是明明白白记录在史书上的,在场众人谁也不能反驳。
太子庾邵恒道:“这怎么能相同,我颍川庾氏自从西汉迁居颍川以来,历经几十代的繁衍声息,早已彻底汉化,不论血脉,文化还是习俗,都与汉人无异。而慕容氏刚刚脱离茹毛饮血的阶段,凭什么和我们相提并论?”
旻文太子微笑道:“太子殿下说得极是!所谓民族,所谓汉胡,并不是生来就有的。而是一群人生活在一起日子久了,有了共同的历史、文化、语言,这也就形成民族,汉族也好,鲜卑也好,并没有什么不同。你们颍川庾氏可以经过几十代的繁衍,彻底变成汉人,而我们鲜卑慕容氏就不可以?”
“可以告诉众位,目前我们正在积极接受汉化,推行汉制,哪怕现在还及不上汉人的文化水平,可总有一天,我们能成为和你们一样的,毫无分别的人。更何况,有谁规定了,中原江山就必须由汉人继承?社稷神器,有德者居之,这普天之下,莫非只有你们汉人才能坐江山?既然你们自诩为正统,那么你们的东西两京现在都在谁的手里?你们有有否真正组织过一次北伐?”
最后这句话说得太狠了。东西两京,只得是长安和洛阳,曾经的大晋皇都,如今一个在北燕手里,一个在北魏手里。这些年大晋也有不少皇帝和权臣,高喊着北伐北伐,可那也是提高自己威望和实力的一种手段而已,大晋在建康立国之后,从未组织过一次卓有成效的北伐。
满朝文武,上上下下,包括皇帝在内,无不脸上发烧。
庾璟年只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他腾地一下立起来,“我庾璟年有生之年,必带领大军,攻破长安,重新夺回两京!”
旻文太子微微一笑:“庾将军初生牛犊不怕虎,有这种志向是好的!”暗暗讽刺他有心无力,这番话不过是胡吹大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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