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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来覆去半天,方木意识到自己有点小兴奋。的确,赵大姐的造访让廖亚凡多少恢复了一些常态。宛若乱麻般的未来似乎理出了一些头绪。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尽管仍然不知道将来会怎样,至少有了一点希望。
在这段日子里,方木对廖亚凡的态度与其说是忍让,不如说是逃避。她不是一个动物或者别的什么,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并且是一个从道义上或者感情上都让方木无法放弃的人。承担起这个责任,并不仅仅是一日三餐那么简单,要让廖亚凡回到生活的正轨上,或者说,让她回到方木认为的正轨上,需要重新确立她的身份、户籍、就业,乃至——
婚姻。
他还是无法把她当做自己的未婚妻,相信廖亚凡也是同样的感受。当初廖亚凡在他求婚后,就乖乖地跟着他离开了分局,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在当时的情境下,有一个警察愿意保护她,显然比被送到劳教所要划算得多。
“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我可以帮你打扫卫生、做饭、洗衣服……我什么都会……我保证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这是四年前廖亚凡对他说过的话,回忆起这些的时候,方木还能清晰地记得她涨红的面庞。
她就像一只早早被赶入丛林的小兽,在生存中学会了警惕、撕咬、权衡利弊和审时度势。
这种过早的成熟与世故,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身上。
方木翻了个身,情绪骤然低落下来。无论如何,方木都觉得自己应当为廖亚凡的境遇承担一份责任。
我是一个不祥的人。
既然如此,这份责任的形式是叔叔还是丈夫,就没什么分别了。
凌晨时分,方木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是睡得很不踏实,脑海中尽是一些不连贯的片段。朦胧中,方木忽然意识到有人在他的枕边摸索,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那人的手腕。
“哎呀!”那人吃不住痛,叫出声来,“是我。”
是廖亚凡。
方木一骨碌爬起来,伸手拧亮了台灯。
“你干什么?”
廖亚凡没有回答,只是从枕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吸了起来。
方木皱皱眉头,又看看卧室的方向。
“别让赵大姐看到你抽烟。”
“嗯。”廖亚凡低着头,“所以我来拿你的烟。”
方木的心里一松,廖亚凡不想让赵大姐不开心,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改变。想了想,他也抽出一根烟,万一赵大姐闻到烟味,就解释成自己在抽烟,可以替廖亚凡打个掩护。
两个人默默地相对坐着喷云吐雾。一根烟吸完,廖亚凡低着头,慢慢地说道:“我想去周老师的墓地看看。”
“行,我尽快安排。”
“还有……”廖亚凡犹豫了一下,“你是警察——能帮我找个人么?”
第五章回忆的灰烬
同样的黄昏,同样的街道,同样的疲惫不堪。
他从拉下一半的卷帘门下弯腰进入,正在嘻嘻哈哈地打电话的女店员看他回来,急忙回过身来打招呼。
“老板,你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手中的帆布袋被他随手扔在桌子上,里面的金属锅碗叮当作响。
女店员递给他一杯水,口干舌燥的他接过来一饮而尽。接着,女店员拿过一个小小的记事本,开始汇报今天的营业情况。他似乎还没回过神来,那些数字就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符号,完全听不进去。
“老板?”
他回过头,女店员已经穿好了外套,背包斜挎在肩上,看来已经做好了下班的准备。他笑笑,挥挥手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家吧。”
女店员欢快地答应了一声,一转眼就跑出了门。
店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此时已是夕阳西垂,半掩的卷帘门下,只剩下门口台阶上的一小块光斑尚未消退。然而那光斑越来越小,从昏黄直至露出水泥地面的青白。店内的一切事物都被掩盖在沉沉的暗色中,黑胡桃木质地的书架与桌椅更是变作模糊的一团。只有咖啡机上的提示灯还在闪烁着,仿佛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他静静地坐着,任由自己沉浸在越来越浓重的黑暗中。这是他熟悉的感觉,在她之前,似乎只有这一刻才能让他感到安全与温暖。而她所带来的那一抹亮色,来得太快,消失得太早。
在这样的光线下,视觉已然无法延伸它的触角,而嗅觉却越发敏感起来。他吸吸鼻子,那种混合着油墨、巧克力与咖啡的香气再熟悉不过,曾经萦绕其中的一缕花香,再也闻不到了。
不,不能这么想。他用力摇头。
她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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