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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芳:“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最近生了一场病,总是觉得神经有些衰弱,夜里经常做同一个梦,休息得非常不好。听说丁医生特别擅长治失眠,我就来找你试试。”
丁齐温和地微笑道:“仅仅根据你的表述来看,你这不是失眠,而是睡眠质量有问题。你能详细告诉我梦的内容吗?”
卢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走到一个地方,周围都是树林子,还能看见地上冒出来像小人一样的东西,咿咿呀呀地叫,环境有点吓人。”
丁齐微微一怔,立即追问道:“你能具体描述一下那个地方吗?在现实中有什么熟悉的地方、与哪里有点像吗?”
卢芳边想边说道:“刚开始有点像小赤山公园,丁医生知道小赤山公园吧,就在境湖市江边上。但是往里走就不好形容了,树都长得很高很大,光线有点暗,感觉有点阴森。”
丁齐:“你是最近才做这个梦的,还是以前就做过差不多的梦?”
“是最近这一个多月才开始做这个梦的。”说到这里卢芳的语气顿了顿,“好像又不是这样,听丁医生您这么一提醒,我恍惚记得很久以前也做过类似的梦,但是记不清了。”
这种经过诱导得到的恍惚记忆,实际上很难说是真实的,丁齐便没有再追问下去,又换了个话题道:“您最近去过小赤山公园吗?”
卢芳:“是的,就是最近去过,我还在那里坐了一会儿,走的时候天都黑了。可能是着凉了,回家生了一场病,然后就开始经常做那个梦了。”
丁齐尽量使表情放松,显得很认真但又不是那么凝重,又问道:“卢总,您能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人去小赤山公园,而且一直待到天黑呢?”
卢芳:“丁医生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去的?”
丁齐:“哦,我只是这么一问,您难道不是一个人去的?”
卢芳:“我的确是一个人去的,本来想找朋友,但没找着……”
卢芳最近的心情不太好,上级领导最近找她谈过话,委婉地告诉她,从现在开始就渐渐淡出一线业务,好让后面提拔上来的新领导熟悉并接手工作,令她很有失落感。
她当年的老同事,如今有不少都已经退休了,有人也曾劝说过她,该休息就休息,好好享受退休生活。可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态,她都认为自己还很年轻啊!就在去年,她还报名参加并完成了半程马拉松赛,证书如今就在办公室墙上挂着呢,见者无不夸赞。
有个已经退休的老姐姐说,如今天天在小赤山公园里跳广场舞,日子过得也很快活。那天卢芳下午出去办事,办完了恰好路过小赤山公园的门口,听见了里面传来音乐声。
有很多人在公园里跳广场舞,不仅是老头老太,其中有不少人看着还挺年轻的,卢芳就想起了自己那位老姐姐,于是就走进去看看她在不在。
小赤山公园里有好几拨跳广场舞的,隔着山丘分别占据了好几片平整的地方,卢芳走了好久也没看到那位老姐姐,恰好来到了一个山包脚下。许是触景生情,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小时候这里有一座庙,叫赤山寺,整个山包都是赤山寺的范围,大殿修在山顶上。
赤山寺是一九七四年拆毁的,如今这座小山包的草木间还能看到残存的石块、雕花的柱础。山下有一条石阶小路能走上去,山顶上有个亭子。凉亭所在的这一片平地,其实就是当年大殿的地基,如今已是公园里的一处景观。
赤山寺被拆毁的时候卢芳已经十岁了,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来过这座寺庙玩,登上山丘回忆往昔,不知不觉就走了神。等她回过神来,发现天已经黑了,自己坐在凉亭中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晚间的风很冷,她裹紧外套赶紧回家了。
丈夫和儿子都问她上哪去了,连晚饭都没回家吃也不打声招呼,电话都打不通。卢芳只说自己路过小赤山公园去找跳广场舞的老朋友,找了一圈结果就这么晚了,想必是公园里的信号不太好吧。
可能是在公园里着了凉,后来她就感冒发烧了,到医院打吊瓶折腾了一个多星期才好。病差不多快好的时候,有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景物有点像小赤山公园,可是沿着一条溪流再往里走,四周都是参天大树……
梦中应该是黄昏或天黑后的景象,反正光线很昏暗,她还看见了人形的小东西从地里钻出来,发出婴儿般吱吱呀呀的声音……醒来后回忆起梦中的场景,竟然莫名觉得身体发冷、头皮发麻,越想越是不安。
做一次梦还不要紧,过了几天她又做了一个梦,梦中还是那个地方,醒来后便有些不敢睡觉了,精神变得越来越疲惫。丈夫听说了这回事,说她是神经过敏,但看她确实很多天都睡不好觉,又建议她去阅江寺烧香,再请个有修为的和尚看看。
阅江寺,在江对岸,是三十年前修的,境湖历史上原本并没有这座寺庙。赤山寺在一九七四年被拆毁了,改革开放之后,佛教协会也想重修,但那一带已经被建成市民公园,所以未获批准。小赤山公园里修不成,就有一批善男信女捐资在江北修了一座庙,名字改成阅江寺。
传说当年田相龙去庙里烧香,遇见老和尚拦路看相,据称就发生在阅江寺。阅江寺起初的规模很小,后来又经过了不断的募资扩建,如今已是很大的一座寺庙了。据说田相龙这些年也给阅江寺捐了不少钱。
提到丈夫的建议时,卢芳刻意强调道:“丁医生,我是党员干部,坚信马列主义和唯物主义,是根本不信烧香拜佛这一套的。但是我丈夫坚持让我去看看,还说是熟人介绍的,那里的和尚不仅仅是信佛,也可能懂医术,我儿子也是这么劝的。我为了让他们心安,才去了。”
丁齐暗中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了一番心态,他提醒自己此刻是心理医生,首先要解决的不是自己的困惑,而是对方的心理问题,面带微笑点头道:“是的,我能理解。你去了阅江寺之后,效果又怎么样呢?”
卢芳:“真有效果的话还用来找你吗?我老公的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位高僧,那位高僧听说我睡不好觉,给了我一副药,说是能帮助睡眠。可是我回家之后,当天夜里又做了那样的梦,哪还敢继续吃那个药啊!”
丁齐暂时压下自己想刨根问底地好奇心,神情很温和但也很郑重地说道:“卢总,你登记挂号自述的问题是失眠困扰,你和阅江寺的僧人说的症状也是睡不好觉。但你实际上的症状恰恰相反,不是睡不着觉,而是不想睡觉,担忧再做那样的梦,真正的问题是情绪焦虑。”
卢芳点头道:“丁医生,你说的太对了!我自己仔细想想,确实不是睡不着觉,而是不想睡觉,所以每天睡得都很晚,到最后简直困得不得了,当然休息不好。”
丁齐:“我虽然不知道阅江寺的僧人给了你什么药,但如果是帮助睡眠的药,其实是不对症的,所以也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我现在需要明确,你这一个多月究竟做了几次那样的梦?”
卢芳:“一共三次,我刚才都说过了。第一次是在一个月前,第二次是隔了三天,第三次是我从阅江寺回来的当天晚上,也就是大前天。”
丁齐笑了:“也就是说在最近一次做梦之前,你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月没做过那个梦了,但还是休息不好,或者说每天晚上不想睡觉,对吗?”
卢芳也笑了笑:“是的,其实我已经挺长时间没有继续做那个梦了,假如不去庙里折腾那一回,估计就没事了呢。丁医生,你看我的问题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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