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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杀避在树影里,人没走出,唯有话音传来,“都点了睡穴,醒不了。”
“干得漂亮!”暮青赞扬了一句,提着水走了回去,递给巫瑾之后,又坐了回去,“那些祭司都是何出身?长老院的长老们又由何人担任?所谓的天选是当真由天择定,还是借天选之便行内定之择?”
巫瑾润了润喉,笑道:“自然是内定的。图鄂等级森严,州祭、县祭们皆是贵族嫡出的子弟,长老也无一例外由大姓豪族之中有名望的长者担任,大族之间难免有利益之争,最终能通过殿试的,无一不是各族保荐的后生,加之大选相当于神官为女择婿,故而可谓是各怀鬼胎。每到天选之时,必有一番厮杀。”
果然如此!
暮青毫不意外,嘲弄地扯了扯嘴角,“所谓的天选,不过是让贵族间明着厮杀的一块遮羞布而已。”
巫瑾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暮青抬眼看向松林外,望着雾色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半晌才问道:“今日进了神脉山,出密道时,我瞧见密道旁有块石碑,傍晚大军露宿时见西崖下也有一块,这石碑是何物?”
巫瑾往松林外看了一眼,说道:“那是神碑,大图建国时所立,经年日久,已被风侵雨打得看不清碑文了。听说神碑上刻画的祖灵受封下界、创立大图及赐予人间两件圣物的故事。”
“神碑?”暮青听着耳熟,随即想了起来,“我听步惜欢说,神碑上刻的是圣女为质生子之事,宣颂的是你们母子的止战之功。”
巫瑾闻言笑了笑,眸中隐约有抹柔色,“那些神碑立在两国的神庙里,神脉山里的神碑是颂扬祖神功绩的,自大图建国起便立着了,即便我娘有心要宣扬她的止战之功,也是不敢动祖神之碑的。”
暮青点了点头,心道这也是不易了,需知神庙内日日有百姓进香朝拜,神碑立在两国神庙内,可比立在这深山老林里管用得多,圣女必是个颇有智慧的女子。
“哦,对了,说起神碑,为兄倒是想起个传言来。这传言是从两件圣物遗失之后才在民间传开的,至今也有两百余年了,说是……战乱触怒了祖神,故而将圣物收回了天庭,两件圣物重现之日,便是祖神转世重新下界,复大图国业之期。”巫瑾笑着看向暮青,目光揶揄。
暮青嗤笑一声,“收回天庭?那我们今夜看见的是何物?民间传说要么狰狞可怖,要么愿景美好,只可一听,不可轻信。”
巫瑾道:“可百姓信得很,神殿四处搜寻两件圣物的下落,甚至不惜屠灭小族,也跟这传说不无关系。谁不愿成为那转世之子,复国称帝呢?”
暮青没吭声,她不信民间传说,但她相信民谣之力,或者说是民心之力。当年,步惜欢背负昏君之名,被民间童谣骂了好些年,后来洗清污名不也正是靠江南学子的诗作、童谣乃至流传于茶馆酒楼里的话本子?步惜欢亲政之后,那些流传于各州县的讲她从军的话本子别以为她不知道是从何处传出去的,那些事毫无编造,事事皆是她亲身所历,如非是步惜欢命隐卫散播的,还能有谁?他做此事的用意不过是替她谋民心罢了。
神殿搜寻两件圣物的下落,其用心暮青可以理解,但找圣典要时间和机缘,而眼下最缺的就是时间。
暮青抬头看了看月色,见明月已沉入崖后,这才起身说道:“再有个把时辰天就亮了,大哥回去再歇会儿吧,一早还要赶路。”
“好,反正离走出神脉山尚有四五日,妹妹若还想知道何事,只管来问就是。”
“嗯。”
两人说罢,再无余话,当下便结伴出了松林,各自回到竹榻旁,躺下歇了。
值夜的侍卫看着篝火,暮青榻脚的火堆还烧得好好的,月杀闷不吭声地回到榻脚盘膝入定,仿佛刚才什么话都没听见,暮青躺了下来,听着西崖飞瀑的水声,望着西沉的明月,直到天明也未曾合眼。
天明时分,在竹榻上将就了一晚的使臣们起身时无不觉得腰酸背痛。云老捶着老腰,心下诧异,山中露宿,竹榻简陋,昨夜理应睡得浅才是,怎么一觉到天明了?
罢了罢了,许是年纪大了,行军一日,劳累之故吧!
早餐仍是干硬的烙饼,侍卫们伐了新竹来,使臣们各自烧了一竹筒的溪水,煮了块烙饼,凑合了一顿,随即便灭了火堆,整军出发了。
一队神甲侍卫依旧陪着方子敬在前头开路,因大军进山前身上都佩戴了驱虫的荷包,故而一路上莫说蚊虫侵扰,就是连条蛇鼠都没见着。暮青带兵如子,除了行军,从不差使侍卫们干诸如打猎一类的耗费体力的差事,南图的使臣们算是看出来了,要不是怕他们席地而睡会染风寒,她恐怕连竹榻都不会让侍卫们扎。
一连四五日下来,使臣们无不被那烙饼折磨得叫苦连天,行军第五日的傍晚,大军站在神脉山北麓的半山坡上眺望山脚下的村子时,使臣们灰头土脸地相互扶携着,仿佛打胜了一场苦仗。
村子临水而建,村头一棵老柳,几亩古茶,淡淡晚霞,昏昏如画。
暮青迎风立在山岗上,乌发如旗,人似青松,挺拔之姿直叫一干使臣汗颜。
“此地是何处?”暮青望着山下问。
“回皇后殿下,是庆州大安县小柳村。”方子敬禀道。
咕噜……
后头传来一声肚子叫,景子春尴尬地捂了捂,恨不得立马冲下山岗,直奔保正家中,唤一声:“给本大人把鸡鸭猪狗能宰的都宰了,能上的饭菜都上来,除了烙饼!”
可暮青没说进村,谁也不敢往山下挪腿。
刚进山那夜,她说会临机决断,而今总算望见了人烟,也不知她有何打算。需知山中行军再苦累也不算什么,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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