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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夹杂着雪粒子,砸在甲胄表面铿锵有声。铠甲虽是生皮所造,但在此刻却比铁还沉重。现在正是乍暖还寒时候,一部分雪粒在半空中已经融了,还有一部分却又冷又粘。二者两相交替落在人身上,转眼间便冻上了厚厚的一层。
黑齿影寒蜷在辎重车的麻袋之上,裹着蓑衣,双目无神。她身边,还坐着几个骑士队的兵卒,因为战马的体力是非常宝贵的,而贫穷的梁祯又没有能力给骑士们配备双马甚至三马,因此,就只好让他们搭乘辎重队的便车了。当然,这种做法,可就苦了辎重队的牲畜了。
“嘚嘚嘚”马蹄声中,一名骑士裹着一阵白尘从远方奔来。
黑齿影寒眸光一闪,稍稍坐直了身子。来客满脸雪尘,显然是兼程而至,他的甲胄上凝着一层薄冰,看上去澄亮澄亮的,跟他的人一样,在满天的雪尘中,就像太阳一般温暖。
“好点了吗?”梁祯让战马保持着跟辎重车一样的行进速度,然后微微从马上探出身子,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黑齿影寒摇摇头:“还是很烫。”
“好事,这样,你就不用跟我们一起去送死了。”梁祯肆无忌惮地说着以往出征时,行伍中最为避忌的话语。但这一次,这种言语,私下里早已传遍了全军,毕竟幽州的军队自光和四年征讨夫馀全军覆没后,脊梁就再没有挺起来过。
而南皮县的惨败,对幽州官军低落的情绪而言,更是雪上加霜。出征之前,不少人已经交待好了后市,不是他们充满了“抬棺出阵”的豪情,而是他们实在看不到任何一点活下来的可能。
士兵们的沮丧,宗员看在眼里,却也是无能为力,他不能用军纪来惩处一万多人。也没有足够的钱财来激发他们的勇气,更无魄力去说服他们为了天汉而战:毕竟,最得民心的刘使君,已经被陛下“恰合时宜”地下了狱。自刘虞被戴上枷锁的那一刻起,为天汉而死的口号,便变得跟夏日的残冰一般无力。
跟官军的士气低落不同,黄巾南皮守将张世元是踌躇满志。虽说他也刚得到了黄巾军在长社大败的消息,然而在冀州的战场上,黄巾军依旧牢牢地掌握着主动权。
况且,自打上次被官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后,他跟王大志,可是一天都没有闲过,几万民夫花了一整个秋天的时间,真定到南皮的漫长战线上,筑起了无数座烽火台,而且修了近六百里长的平坦大道,以供部队快速调动。
如果说几个月前,黄巾军的防线还是几个基本毫不相干的重要支点在各打各的的话,那今天,黄巾军的防线已经连为一体,自真定到南皮,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宗员的进攻计划,更是在兵卒们心中,激起了千层大浪。在宗员的计划中,凉州骑士将负责外围的警戒,而幽州本土的官军,则负责猛攻南皮城。从理论上来看,这个安排十分合理,因为南皮附近也是平原为主,十分适合凉州骑士围点打援,而以步兵为主的幽州军来攻城,也无可厚非。
可这一切,却因为幽州步兵与凉州骑士的装备存在巨大的差异,以及宗员凉州军出身的身份,而被当成了他偏袒凉州骑士的最佳证明,因而幽州步兵之中,更是怨声载道。
“这不就是让我们去送死吗?”风部的兵卒在窃窃私语,他们入伍最晚,没能享受到梁祯的“好”,且好的武器都被云部分了,因而心中格外不服气。
“根据宗将军的安排,我们将跟在公孙都尉之后向南皮东城发动进攻。”李元峰舆图上交代着刚才在参谋会议上听得的内容,“南皮的东墙,长三百步,高两丈七尺,外墙之后,还有一堵三丈多高的木制重墙。”
“东墙有四十辆云梯。每架可搭载三十名兵士。而我们的人,就要跟在云梯车后行进,等公孙都尉的兵士登墙之后,我等便要立刻跟上。”李元峰说着,将几块小木片放在南皮县的东墙外,“在我们之后,是刘司马的兵士。我们攻城的时候,宗将军会派二屯重弩兵前来压制城头的守敌。”
宗员的大布局说完了,接下来,就轮到梁祯来安排他所负责的兵员分配了。
“李兄,你觉得此役,我军胜算几何?”
“这……”李元峰跟梁祯一样,连像样的胜仗长什么样都没经历过,而且他还不是底层菜农出身,在军事这门人类最复杂的艺术上,也没有张世元那样的天赋,因而对梁祯的提问,他支吾了一炷香的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云风二部就熊罴屯跟云部二曲那几个宝贝,如果我们全压上去,一旦有什么闪失,那兄弟们半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是这样。”见司马开了口,李元峰长舒一口气,连连点头,“我听说公孙都尉的白马义从,也没动。”
公孙瓒的白马义从虽全是骑士,可却个个悍勇,哪怕弃马步战,也是陷阵之士,但他却选择将这些兵卒,全部编到了后方,心中所想,只怕也跟梁祯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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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将军有说,破城之后有什么奖赏吗?”梁祯问,在他的认知中,除了“使命感”外,就发财一条路能够激起兵卒们的求胜之心了。但他这个司马手上,却没有钱。
“将军说,我们的军功,能让刘使君免罪。”
“没了?”
“没了。”
即使刘虞的威望真的到了能让幽州军民替他舍生忘死的地步,宗员的这句承诺,也依旧显得空洞且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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